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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梦回无据求仁得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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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二人还未走上几步,雍和宫内监便叫说“良公公到了”。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皆举目往后望,却是并未瞧见皇帝身影。

    崇禧惊道,“良公公怎的来了??”

    辰良闻声含笑,向杨妃见了礼,再对阿玿恭道,“陛下听说了,但前朝有事脱不开身,叫小人来看看,接姑娘回宫。”

    辰良是皇帝的内监总管,他至,定然是受皇命而来,几乎犹如圣驾亲临。众人连同杨妃不免都有些诧异,不是没有料到,而是没敢真的相信皇帝会在乎紫宸殿这人到了这种地步。

    而尽管圣恩如此,谢玿也只是点点头,算是回应。

    辰良道,“现下有些事未妥,请姑娘在殿外稍等片刻。”说罢,他给崇禧使了眼色,叫崇禧先请了谢玿出去。

    谢玿鼻观心,顺从跟着崇禧出去。

    辰良眼看着谢玿出了殿门,面上的喜意渐渐退了下去,正色对吕誉雯肃然道,“吕宝林,方才贵殿的海嬷嬷已经招认,先前是她不小心遗失了玉佩,现下玉佩已经找回,陛下已经差人送回吕将军府上去了,顺便叱吕文英对先皇不敬之罪,下不为例。”

    这一惊让吕誉雯骤然面无血色,强撑着颤抖的嘴唇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辰良打断,“吕宝林不必如此,后续之事陛下让杨妃看着处置,吕宝林有什么委屈向杨妃娘娘陈述就行了,小的只是将此事转告吕宝林,”他又转向杨妃,道“要是没其他事,小的就告退了。”

    杨妃颔首。

    辰良便礼而退出了雍和宫。

    出了宫门,果见谢玿等在宫道一侧,辰良上去笑道,“姑娘身子不好,陛下听说姑娘来了雍和宫,担心姑娘受寒受痛,叫小人来看看,只是看看。”

    即使苏合不说,紫宸殿的一举一动哪有皇帝不知道的

    毕竟是“故人”,念起了“谢玿”的脾性。可他大约忘了,这刻意强调,如今其实多此一举,紫宸殿的“阿玿”哪里会计较这点并不足道的尊严。

    阿玿依旧点头谢过,径自朝来处去了。半路见梨花如雪,忽如神来鬼使,心头念道,辰良与她不同。虽然但辰良是只向着赵元冲的,是了,与她不同。

    仿佛觉得暖阳刺眼,她闭眼,伸手按了按眼帘。

    就听耳边辰良道,“姑娘怎么了?可是觉得疲乏了?”口气如此客气疏离,真如并非旧识。

    谢玿摇头,“没什么,刚才瞧见,觉得吕宝林真年轻啊,真好。”

    辰良笑道,“姑娘也年轻,和吕宝林差不了多少。”

    谢玿又微微一笑,未再多言。

    还没走到紫宸殿,谢玿远远就瞧见了苏合。她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疾步迎了上来。

    谢玿不知为何,毫无波澜的内心忽地有些酸软,开口唤道,“苏合姐姐。”

    苏合喜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随即认真察看谢玿面色,试探问道,“她们不好相处吧?”

    谢玿失笑,“哪能呢,杨妃人很好,很聪明。”

    苏合道,“不开心见到她们往后就不见,瞧你酸的。”

    阿玿却蓦地一惊,问她,“我看着很难过么?”

    苏合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有些苦意。

    两人并排走着,阿玿忽然道,“真蠢,又可怜。”

    苏合一怔,“什么?”

    阿玿道,“后宫的花花草草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么不惜使尽手段害人害己,居然都只是为讨他欢心,争他爱怜真可怜。”

    苏合道叹息,“千古如此,合情合理”。

    情?这又合了谁的情?他就是想要我后半生如此渡过么?他可真为我寻了一个好去处

    眼看要进殿了,阿玿忽又喃喃问道,“你说,千古帝王多薄情,那帝王之情,因多而薄,还是本来就“薄”,所以才“多”呢?”

    苏合怔愣,再看阿玿,却未等到她回答,已进去了。

    阿玿回屋的时候,皇帝已经在了,闲来无事状的随手翻书册。

    她躲避不了,也委实再做不出惊喜欢欣的姿态,为不显得太过反常,走到他身边,只悄声软绵绵唤了声,“元冲。”

    半晌无声,赵元冲却不应她。

    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捏了捏手指,兀自镇定,跪坐他身边,正要开口说话,腰上忽然一紧,身子轻飘飘被带着一转,已经落入了赵元冲怀中。

    她坐在他大腿上,心中嫌隙根深,无法再搂紧他脖颈亲昵厮磨,只能低头不语,盯着衣角出神。

    “第几次了”赵元冲忽然开口问道。

    她一愣,抬头看他,目中迷茫懵懂,分明还是那个天真痴迷的阿玿。

    赵元冲心中一叹,又问道,“我说,白日御花园还有刚才,这样的事,你遇到第几次了?”

    她松了口气,虽知赵元冲这些时日常常注意着她的举动,也无恼怒,却是不想谈论这样的话题,遂笑笑,“不要紧,没多少。”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阿玿心中道,面上却只是摇头,“没事,不用大费周章,我不在意就是了。”

    赵元冲搂紧她,脸颊贴住她额头,“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人伤你害你。”

    他自然不会在她面前提起其他女人的名字,有些事一旦翻旧账较起真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阿玿鼻尖唇角蹭着他衣襟,眸中无澜无波,面容更是如玉璧,泛不起涟漪。

    一转眼,她看到了赵元冲方才翻动的书册,一怔,拿起问道,“这是”

    赵元冲从她手上接过枯叶,又小心翼翼的夹进书页中去。

    那是一株脱水风干的月桂花,蕊还是金黄,茎却已呈褐绿枯萎之态。

    “你送我的东西,还记得吗?”

    无暇的玉壁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阿玿转眼不看他太过深情似水的双眸,道,“来年月桂还会开,留它作什么,哪里找不出一株桂花”

    “”赵元冲将书册收好,放回原处,像往常那样开玩笑,手指刮了下她鼻尖,“当然不一样,这株独一无二千金难换,世上哪再去找一模一样的。”

    阿玿也像往常一样,嗔了他一眼,甩头躲开,内心却全然已是另一番滋味,酸涩胀痛,悲伤黯然。

    入夜,月上中天,四周寂静无声,屋外守夜的太监都伏在廊内暖和处睡着了。

    阿玿睁开眼,撑起身,从枕下拿出那个青玉瓶。

    出神许久,她下定决心,咬咬牙,轻手轻脚下床将瓶身放入了自己外衣的暗兜里。

    回床躺下,她侧身看着眼前熟睡的美目俊颜,缓缓伸手触到他微抿的薄唇,光滑的脸颊,轻轻摩挲,留恋不去。眼中再不是这几日相处欢好时的淡漠冷静,早就回复了浓浓的眷恋痴意,与不舍。

    天蒙蒙渐亮,宫女服侍皇帝洗漱完毕,披上朝衣,便退了出去。

    时辰还早,反正到了时候良公公也会来提醒,他复又坐下,靠着案几,懒洋洋只顾看着镜前梳发整鬓的谢玿。

    阿玿瞧着镜子中婢女梳好的一头柔顺秀发,自己在匣子中挑了挑,挑出一支金丝掐成了梨花,又嵌着珍珠的步摇亲手簪上,实在收不进去的两缕额发垂落下来,荡在额角脸侧。她今日动作格外缓慢认真,眼眸大而水润,鼻尖挺翘,唇浸透绯色,肤色莹白如霜雪。

    赵元冲看着她,明明什么都没变,却总觉得她今天分外漂亮动人,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将唇贴上她微凉的脸颊。

    阿玿推推他,“别闹了。”

    赵元冲埋首在她颈间,摇头轻笑。片刻后终于放开她,道,“我口渴了,早上不好饮茶,帮我去倒杯水好不好”

    阿玿手指一僵,顺了顺头发,将他拉开,浅浅笑了笑,道,“嗯,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她走到外室,托着瓷盏,从衣袖中拿出那个小小的玉瓶,拔了塞子,轻叩瓶身,无色晶亮的水珠,一滴滴,落入盏中。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今日连指节都有些粉润,双手举着青瓷盘龙的茶盏,递到赵元冲面前。

    赵元冲微微抬首,看着她,看她笑靥如花,美如梨花沁露,刺入人心。

    “阿玿,我不想喝水了,我亲亲你好不好”

    她微微浅笑,这一刻眼中是真心真意的柔情蜜意,“不要,时间快到了,被良公公看到了,就不好了。”

    赵元冲将茶盏缓缓推至她唇边,“你不渴么昨日晚膳你都没进些汤水。”

    阿玿一愣,却瞬间收起眼中愕然,带着笑意看他,端的是绝然美丽,“好。”说罢,轻起手腕,就要饮下。

    就在这顷刻间,赵元冲忽抬手,衣袖一扫,茶盏跌落在地,在绒羽织就的地毯上溅起一片水渍。

    阿玿被掀翻在地,陡然一惊,然而她马上便明白了,再多掩饰也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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