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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别如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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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叔临将那太医送出大理寺,垂下眸子不敢看他神色,只小声说了两个字,“小心”再抬头时,却见那太医已经走远了。

    木太医左拐右拐,竟是去了兵部。他将门闩关好,命随侍的小太监打了清水,慢慢将脸上、手上的污浊颜色洗去,渐渐显露出来的,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果真是赵元冲。

    辰良看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息怒,于是嗫嚅着小声问道,“殿下,她她可”

    “辰良,去找衣服,我要更衣,进宫。”

    辰良被噎回来,一时语塞,只能满脸疑惑着关门离去了。

    房中又静默下来,赵元冲手中的动作渐渐停下,他目如火星燃烬,沉静的可怕。出神一阵,脚步不稳跌坐进椅子,一时间心绪如潮,反复几次终是不能克制,一口鲜血喷出,骤雨撒珠,打遍衣衫,瞬间印上点点猩红。

    去年雪中逢君别,今年雪落又一年。

    世事茫茫难自料,情到深处成枉然。

    将近子时,赵元冲从奉天殿出来,便又去了秋岚殿,从密道进了毓庆宫。

    芷歆好几晚便盯着那后殿方向的窗户发呆,此刻一见那窗板微微动弹,一怔之下便是狂喜,也不看清来人,呼啦一下跑过去扑进了来人怀中。

    赵元冲身子瞬间一僵,很快缓和,轻笑一声,道,“先让我进去再说。”

    芷歆面色一红,忙退到一旁让开。

    半响,她羞怯的抬头,瞧见赵元冲的脸色,不由一愣,道,“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可是着凉了?”说罢竟熟稔亲密的伸手去探他额头。

    “只是偶感风寒,没大碍。”

    对她如此的关切,赵元冲莞尔,捡起她落下的斗篷重新为她披上,闻到一股奇怪的药香,似苦带腥,料想她多日来一直服药,留下味道是应该的,也未在意,随意道,“今日我去见了父皇,怎的父皇病情好似又重了些?”

    听到此处,芷歆面上微肃,谨慎的回身合上花窗,小声道,“我前些天偷偷给圣上诊过脉,确实不大好了,怕是怕是”她嗫嚅一会儿,终是没有说出来,却转了话锋道,“另外,圣上多半是已经拟好诏书了。”

    一石入湖心,激起千层浪。赵元冲心中一凛,如此说来,父皇只怕真的时日不多了

    千算万算昔日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这场你争我夺,也终是要走到尽头了吧?

    芷歆见他若有所思,只是低头不语,慢慢道,“那诏书”

    赵元冲抬头微微一笑,道“那诏书中的自然不会是我。”

    芷歆语塞,恍惚间觉得他这笑意竟是那般凄苦荒凉。她心中一痛,双手覆上他掌心,柔声道,“你放心,虽然虽然我真的很想很想一辈子只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的也是我想做,我与你生死荣辱都一致,只要是你真心所愿,我一定会帮你。”

    因此番谢玿之故,赵元冲原本心病深种,此刻猛然间听到她这番话,瞬间感动、酸楚与不甘齐齐涌上,一时血气翻动,喉头又有腥甜之感,于是忙竭力压制,反握了她的手,默不作声将她拥入怀中,迟迟过了半响才缓道,“谢谢。”

    两人相拥良久,芷歆又道,“那份诏书,我会尽快拿到手,但实在不应操之过急,否则就算拿到遗诏也没用。”

    赵元冲微微一笑,“我自然放心你,不过你也要当心才好。”

    芷歆点头应下。此后两人又说了些体己的话,赵元冲才又从密道离开。

    这方山雨欲来风满楼,那方却也不是太平盛世。

    数月前步落景卓带兵攻入西鹘,而当日西鹘大军却是集中于成周西境,根本回护不及,于是步落景卓趁机向西鹘王庭茂城进攻,欲图一举将西鹘根基打灭。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时茂城百姓得知大难临头,皆是四散逃命,结果岐夏兵马入城之时,城门竟被争着出城的茂城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

    步落景卓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烦躁不堪,更知道这些人根本不会听自己号令,便心一横,就传令全军上下:凡是岐夏兵进献一个羌人首级者,文官武将升三级。1

    于是血淋淋的大屠杀开始了。

    一天之内羌人便被砍杀了数万个。步落景卓率领岐夏兵带头屠杀羌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杀死,茂城几天内就堆积了二十多万的首级,尸体仍在城外喂了野狗。

    更为严重的是,受主将此次决策鼓舞,之后岐夏大军无论是谁领兵,只要一有军队攻下西鹘城池,便是一场屠杀羌人的大竞赛。无论攻城还是原野交战,岐夏将这几年西鹘的侵略欺辱统统发泄在这些兵将以及百姓身上。

    但是,这似乎并不能让岐夏兵有彻底雪耻的痛快之感,他们一直在期待的,不光是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而是这座王城中的基石:整个西鹘皇族!

    步落景卓屠戮了茂城,攻入皇宫,将宫中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顺手牵走了西鹘国玺,将西鹘皇帝一刀砍下头颅,挂在残破的城门口示众。又将余下几位年龄大些的皇子皇女虏回了岐夏,年龄小的不便走的便杀了了事。最后一把火烧了西鹘皇宫,连同里面没杀干净的宫女后妃一起烧了。

    等西鹘大军兵马疲惫赶至茂城,就见满城仓皇,街道被尸体和赶来吃肉的乌鸦野狗弄得一片污秽狼藉,只有他们皇帝的脑袋在城门口迎接他们。

    所以,这些兵将们见皇帝都死了,整个皇族都给岐夏掳走了,便散的散跑的跑,顿时乱成一团。

    可谁知,还没等他们跑远,便从四面八方涌出许多岐夏兵马,将这些颓败惊惶的西鹘人团团围住。有大胆的借着火光看清了那高头大马上的人,肤色雪白,容颜俊美,面无表情,只有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沉笑纹。可不正是这场炼狱屠杀的带头人,步落景卓。

    于是,岐夏兵对这些羌人兵将便像砍菜切瓜一样,惨叫声、呐喊声直到天明才淡下去。

    至此之后,西鹘一蹶不振,大片疆土被岐夏吞入腹中,只余小部羌人在西南山岭部苟存。

    而成周内部,贺奔已守在建昌城下,夜以继日连续半月,不眠不休,搭建高台。

    这座高台长度足可容纳数百人,高达数十丈,其高度甚至远远超过了以坚固着称的建昌城墙。成周兵士每日站在高台上放箭,同时又有大批士兵用圆木攻城,此上下一配合,数月后,建昌城破也是在意料之中。

    建昌被攻陷之后,恭诚伯向南逃窜,最终于汨邱江被成周军所俘。

    而越景也于数日前被景泰父子活捉,正在押往益京的路上。

    注1:来源于五胡十六国时冉闵“杀胡令”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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