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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归朝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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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北境,释烽营精兵铁骑,日夜兼程,不出数日,已至南平。

    他们避开哨所沿崇山峻岭一路奔袭,在南平北部的丘孚城附近发现了不少着南楚军服的士兵,侦查探子顺着这些押运兵士跟巡摸索,终是在逐溪涧外找到了楚军驻扎地。看规模足有十五万之多。

    逐溪涧是一道并不险峻的山谷。虽不险峻,却利战守城。谷内无岔路,渡鹭江进南平之人大多由谷底大道通行,若守住谷口两端,谷内之人插翅也难飞。倘若再有些歹心作祟,于山谷两脊处以滚石火箭投掷,谷内状况可想而知。

    谢玿听完探子回报,暗暗微松口气,料想贺奔等人多半已退居谷内哨城溪戍关。哨城中存粮一般不多,加上周军自身所带粮草,供十万人支撑这么多日恐怕也属艰难,但就情形来看,应该实力尚存。否则,除菌占着地势,也不至于僵持这么久不能破城,反而要空耗着粮草拖垮困死周军了。

    当夜,令轻功卓着者再探,果然得知周军被困溪戍关内,虽不惨重,亦有伤亡。

    谢玿观远处除菌驻地,不由双唇紧抿。

    陆余盛见她拇指在食指侧摩挲逡回,只道她是苦恼烦躁,便开口道,“将军,楚军虽多,但战力未必强,可令人潜入关内给贺将军捎去消息,时机一到,我军于谷内外夹击相互应和,定能突破楚军包围。”

    谢玿回头看了看他,道,“陆大哥说的不错。但损兵不值。”

    陆余盛倾听。

    谢玿道,“若说强行破关,自然能成。但眼下江南之局势,已非平和。吴越以多年积盛对外用兵,这几年损利参半,尚算强悍。南楚对外向来谨慎,朝中主和派居多,这几年朝堂派系之斗虽愈演愈烈,但未伤元气国本仍在,忽然动此干戈,多半还是受吴越撺使。”

    陆余盛一拍手心,道,“正是,难不成南楚那六岁的小娃娃还能想得出这招不成?定是杨太后手笔啊!”

    谢玿点点头,继续道,“所以,以后谁人兵力强盛,谁人则更占优势。南楚吴越已结如此之好,就算这次不能重创南楚,也不能太伤我军元气,我想贺将军令大军占守溪戍关,不强行突围而等待援军,也是这个意思吧,毕竟今后”她朝夜空长长一叹,“不止一场硬仗要打。”

    陆余盛了然所悟,想到今后可能的种种,不仅也是抚膺而叹。

    谢玿还朝着楚军驻地眺看,不止陆余盛,就连一侧那参军也心生奇怪。

    良久,他开口道,“将军”

    谢玿这才回神一笑,却是对陆余盛吩咐了几句。

    陆余盛双眸一亮,领着两队人马爽快去了。

    楚军营地驻扎在山涧口外的独鹭滩。此滩也是得天独厚,地处三岔交汇,即守得逐溪涧谷口,又视野开阔摇摇便可见南来援军,利于拦截埋伏。而三岔中的最后一侧,也就是楚军营寨背靠之处,其下乃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万不可能有人从这里爬上来。

    但凡事都有例外,对于有铁刺虎爪,善于攀爬的高手强兵而言,徐徐攀上这并不算高险的断崖,无非时间问题。

    那参军也是机敏之人,只听谢玿一提,便顿悟其中关窍。至于给溪戍关内通风报信,既然谢玿听而不应,自是又有旁的安排。于是他得令噤声,令众人匿伏,屏息紧盯对面动静。

    溪戍关内?谢玿暗道,哪用旁人通风报信。贺奔是何人,必是早早算准时日,此刻定然已紧盯谷外,一有骚动可立即响应。只怕,他连派来的援军是释烽营都料到了。

    所谓君臣相知,大抵如此。器重与信任,不止在于言语褒奖,往往在千钧一刻,疑信之间便能左右成败。

    贺奔知君信君,才让大军占城死守,才沉得住气等待救援。而竞宁帝自然圣君难得

    想到这里,她唇角动了动,似有些戏谑之味,心道,那陛下您也信我一次,臣不负所望,必给您一份大礼。

    时过子夜,楚军营中新一轮换岗刚过,因一连多日谷中都无所动象,军士心中多少都有些懈怠,料想今夜也该是平静无聊的一夜。于是草草巡逻过后,留下一些人值守,兵将大都进账休息了。

    离谷口最远几乎建在崖边的一所营帐内,点着油灯如豆,几个伙夫模样的士兵压低声音围坐一圈,竟是在赌钱。

    鲁三掏出两个铜板扔给田大有,心不甘情不愿的撇撇嘴,走到一旁撩开做窗户的帘子望了望,啐了口,“这一窝子周兵死没死透?都快一个月了,老子还惦记着回家看婆娘呢。”

    田大有笑嘻嘻数着铜子儿,道,“快了吧,那城里没粮,一早就被搬空了,好几万人呢,这会儿带的粮草肯定吃完了,没准儿周军现在已经开始吃哨城里的女人了。伍队长说再等个几天,等他们开始吃自己人了,我们再动手。”

    鲁三“哼”道,“等?等个屁!等来了成周的援军咋办?!”

    田大有看来比其他人身份要紧些,小声道,“什么援军?探子今天说成周的援军刚刚从益京出发,等他们爬到谷口,给关里的周军收尸都赶不上热乎的。”

    鲁三歪着嘴,还在骂骂咧咧,一会儿嫌时间拖得太长,一会儿嫌营里的士兵一天屁事儿不干,吃吃喝喝倒是擅长。

    田大有听烦了,骂道,“吵个屁!你婆娘等不住改嫁算了!”

    一旁牙口漏风的汉子道,“他哪来的婆娘?你听他吹,是甜柳巷那肥屁股水桶腰的窑姐!”

    众人压着声音嗤嗤低笑,那豁子和鲁三笑骂起来,一时污言秽语混着荤话充耳不绝。

    田大有也兴致勃勃的听着,忽然眯了眯眼,顺着鲁三撩开的帘子,他好似瞧见一点光亮闪了闪,夜色漆黑,那点亮光一闪而过却格外显眼,不知是草叶上沾染的露水还是

    “不好!”他忽地站起,四下寻找被自己随意扔下的佩刀。众人一惊,喝骂还未出口,就听账外平地起了戒备军号,他们冲出军帐,竟见营地已是火光冲天。几乎是紧接着,马嘶声哀嚎声立时已不绝于耳,血腥味随夜风迅速弥漫四散。

    鲁三一个炊事兵,哪见过这等阵仗,正吓得呆若木鸡,只听身旁一声骨削肉断的脆响,一个物事咕噜噜滚到了自己脚下,他愣愣低头去看,那是一颗头颅,嘴咧着,下唇因经脉骤然断裂,还在微微抽搐,一口豁牙格外显眼。

    田大有早就不知去向。

    方才那点亮光,分明是微黯月色下反射的刀光。

    周军趁着黯月寂夜爬上断崖,悄无声息烧了周军粮草,无一幸免。熊熊大火被风阳清音掌一送,在独鹭滩上肆野燎原,骇人又壮观。

    几个马厩也被人动了些手脚,成群的军马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本是骑兵的楚军,如今全然失了优势。

    军心一旦乱了,战力必要大打折扣。楚军溃不成军,混乱中已是不分敌我,只剩慌散逃命。幸而独鹭滩还算广袤,奔命不难。

    可那楚军蜂拥踩踏涌出营地,便见远处乌压压一线铁骑携尘驰来。定睛看清了,竟是周军旗帜!于是这些跑营地的散兵再没了活命的机会。

    方才,其余释烽营部众在隐匿处瞧见那冲天的火光,一声令下浩荡突起,由那独鹭滩南下大道攻入。同时,只听一直宁静的逐溪涧内马蹄撼地,溪戍关内被围困多日的周军也重装旗鼓浴血杀来。

    独鹭滩这本是得天独厚的有利地形,因形势逆转,一时间反成了楚军的困兽牢笼,三面环敌,插翅难逃。

    如此战局不言而喻,短兵相接之下楚军自是一败涂地,除去阵亡逃散倒戈卸甲之数,几日后南归的楚军,不足十之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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