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
“姑娘的意思是不愿?”美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侧,眉睫还带着些未散开的水光。
声音低低。
余祈按了下太阳穴。
有些不明白小花魁的脑回路。
不是答应过给他赎身?
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不是不愿,只是赎身的事情我早已答应过你,自然是会做到的。”
“淮竹如今想好要和我走吗?”
明明是小花魁自己说的要再考虑一会。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
但美人要的不仅如此,他走近了些,漆黑的眸子轻轻晃动。
清冷的美人此刻像是为情所困一般,指尖几乎是亲昵的贴住余祈的手,抬起来顺势放在他的脸侧。
纤长的睫毛蹭了蹭她的手心。
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
余祈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出了花楼,姑娘要给淮竹什么身份。还是说,只是在外院里先养着?”
是在蓄意引诱对方。
却能感受到美人对此事的生疏。
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如此主动的时候。
美人浓密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颤动的频率有些频繁,止不住心底的情绪波澜。
贴在她手心的面颊都有着丝丝热意传递。
余祈刚想抽回手,对方就率先将她松开,嗓音落寞,“淮竹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余姑娘。”
他的视线都快要落到尘埃里。
一向清冷的花魁此刻低头示好,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想给他赎身的女子大有人在。
却极少能入得了他的眼。
这种事情不应该慎重考虑吗?
好歹是人生大事。
美人垂着眸不语的天姿容颜下,又极其勾她的心思,余祈很快就有了判断。
感情什么的,都可以后面再培养。
“淮竹是要做我的正夫吗?”
“余姑娘是在说笑?”美人唇瓣微抿,面色的红意散去了些,清冷的气息收敛起来。
随即他低下了头,视线平齐,“淮竹不敢奢求正夫之位,只要姑娘愿意给淮竹名分,便心满意足。”
“好,我去准备银钱替你赎身。”
余祈瞧着对方面上,看起来真的不在意她的正夫之位。
有些不太理解。
放着大的位置不要,要给她做小?
不过她也不打算现在和人说清楚。
反正娶进来后,他就知道了。
“淮竹等我些时日就好。”
她弯了下月牙弧形的眸子,也并未再去计较昨夜淮竹的举动。
虽说对方存了些小心思,可实在是让她睡得舒服,美人身上的味道也好闻极了。
想来有小花魁在,她以后都不会失眠。
她得去找老鸨确认下赎身的价钱。
最近实在是花钱如流水,又因为是在花楼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各种传言四起。
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地步。
好多人邀她做客,探查底细。
转身出了门,余祈心情有些放松。
下了楼,莺莺燕燕的男子入目皆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充斥在整个楼间。
喧闹无比。
许多的声音掺杂其中,听不太清楚具体的话语,但能从他们的动作和表情中也能领会一二。
余祈悠扬的心情下落了些。
得快些将小花魁从这种地方带出来。
突然被转角急匆匆的人给撞了下,来人衣袍松散,是明显女子的打扮,面上没有遮掩。
白得发亮。
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是男子的相貌。
有些偏可爱的邻家弟弟类型。此刻眼睛里含着泪,右脸上还有难以消散的红印。
他几乎是扯着她的衣角,躲在她的身后瑟缩,“你帮帮我,我是七皇子,等我皇姐来了,必定报你的恩。”
“怎么了?”
余祈从原主的记忆搜寻到七皇子,长开了确实是这幅长相。
面前的人与年幼的七皇子,是有七八分相像的。
只是这皇子怎么从京城到了这地方?
那几人见到余祈,也不敢得罪,但嘴上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她身后的人,“冒充皇嗣,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位公子入了花楼,不就是来寻些乐趣吗?”
“怎么,是刚才我们伺候得不好?”
她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却只敢对着余祈身后的人说些难听的话。
身后的人明显还在发抖,“我真的是皇子。”
面前的女子在他身前,那些人才有所忌惮没有上前,于是他抓着面前人袖口的手更用力了些,生怕对方抛下他不管。
“说够了吗?”
余祈视线落在那喋喋不休的几人身上,“你们是兰城哪家的小姐?”
那女子的脸涨红了些,连忙去看身侧一同前来的女子的脸色。
见知府千金也面色不虞。
这才有了些底气。
“余小姐才更应该报上名来,在兰城闹得满城风雨,难不成家中无人吗?”
“我身边的这位可是知府的嫡长女。”
“余小姐不知道,到了别人家的地盘,要忍着些脾气吗?”
她一口气地说完。
回头去看,却见原本站在她身侧的几人离远了她好些距离。
仿佛她们只是过路人一般。
“听见了。”
余祈视线跟着飘进后退的几人身上,不知喜怒,难以揣度她的意思。
知府的女儿倒是知进退,见这视线难以躲开,于是圆滑地道了个歉。
利索得很。
完全看不出这人刚才找人时的嚣张跋扈。
像是两个人。
余祈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身边除了两个会武的丫鬟,就没有其余的武力值了。真要一下子对上知府的女儿,还是有些困难的。
“愣着干嘛?我们先上去吧。”
她才下来,又带着人上了楼。
敲了敲门,“淮竹?”
门被打开,她将身后的七皇子露了出来,“带他换身衣裳,可以吗?”
美人轻轻扫过她们二人一眼。
见她眼底实在干净。
这才侧身让两人进来。
在七皇子换衣裳的间隙,余祈若有所思与淮竹搭着话,“是我刚才在楼下碰到的。”
“他好像是七皇子。”
她没有特别肯定。
美人瞧着面色有些疏离,或许他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如此。
只是现在视线落在少女身上,他默不作声地抬起指尖,将她被扯得发皱的袖口给整理了下。
“这种议论皇嗣的话,余姑娘不要轻易说出口,容易被小人听了去。”
嗓音清冷得如一阵风,很快散开,不会让人明确地感知到他的情绪。
直到那袖口平整,他眉眼才舒展了些。
余祈毫无压力:“反正是和淮竹说,没有别人听见的。”
小花魁总不能告密她。
“还给你挑了两位会武的暗卫,今晚就能瞧见他们。”
“晚上我不回来。”
“如果睡得不舒服,可以去床榻。”
她刚说完,七皇子已经换好衣裳,有些动静,从里间里出来。
衣裳遮盖到脚踝以下。
连袖子也是刚好露出手背的长度。
全部被遮掩住,他脸上还带着些红色的手掌印迹。美人从柜子里取出来药膏,递到他的手心。
“谢谢。”七皇子收下药膏,对着两人再一次的道谢,最终眼睛亮亮地看向余祈,“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等我皇姐到了,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边说边忍痛地将腰包里的簪子放在桌上,“你们可以先用这个折了现银,算是今日的报酬。”
余祈与美人对视一眼,索性听他讲出现在兰城的缘由。
三皇女不是皇贵夫的孩子,是宫中侍从的孩子,挂在了皇贵夫的名下。
至于七皇子,那是皇贵夫嫡亲血脉的孩子。
此次离京,快到兰城却遭遇了刺客,船只掀翻,他落了水,与三皇女失散。
三皇女胸无大志,整日沉迷烟花之地,与七皇子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仅仅是不错。
这次也是他想出京看看,求了好久三皇姐才得来的机会。
谁知道京城是出了,命却差点没了。
好在七皇子运气不错,顺着河流飘在了兰城附近,得到好心人家的留宿吃饭。
这才解决了一时的温饱问题。
身上还有他带的一些金子,至于一些贵重的饰品,现在已经被他藏了起来。
但为了尽快联系到三皇姐,他只好以身试险在花楼里找姐姐的踪迹。
男子打扮,花楼不准他进。
没办法这才扮成女子混入花楼。
谁知三皇姐没找到,被兰城的一堆纨绔小姐给欺辱了一番。
他的脾气向来温软好欺。
哪怕是皇贵夫宠着长大的,也格外知礼数,平日里不会动辄打骂下人。
现在遭到了欺负。
性格依旧坚韧。
宛如被石子压垮的草木,即便身上被压出些许嫩绿的草汁,也依旧试着向上生长。
一面的脸颊还红着,想来是刚才被欺辱得很了,饶是他都有些承受不住的含着泪珠。
不过他的调节能力极快,现在已经将刚才的事情通通放在了脑后。
“可否帮我找到皇姐?”
“黄金千两或者是珠宝百箱,总之,什么要求你们都可以提。”
这种钱财之物。
淮竹想着,余姑娘或许不会答应。
毕竟余姑娘向来阔绰,给他花银钱从来都不眨眼,也不心疼。
就算他把物件送于他人,余姑娘也不会生气,雷打不动地继续给他送礼。
可结果却有些意外。
余姑娘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说是可以帮七皇子尽量找找。
淮竹垂着眸子,指尖有些不自觉地缩进袖口。
余姑娘,对他一直是什么好的都送来。可他却有些忘了,银钱来之不易,余姑娘背地里不知道要多辛苦。
每日还帮忙经营送给他的那些铺子。
现如今又要给他赎身。
他是花楼的花魁,又是在老鸨最能捞钱的年纪,想轻易赎身,银两只会多不会少。
余姑娘,大概是为了他赎身一事,在努力地多攒些银钱。
毕竟不是小数目,余姑娘年纪又小,在家中支配的银钱不会太多。
但挥霍起来,比起京城贵人都要舍得。
是太喜欢他了吗?
这般舍得。
不辞辛苦。
他抬眼看向认真思考的余祈,与她纯净清亮的眸子视线相接。
时间像是变得缓慢。
对方朝他露出一个稍显疑惑的表情。
他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下,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心尖溢出来些。
余祈不太明白小花魁怎么突然躲开她的视线,明明是对方先看着她发呆的。
至于七皇子的安排,因为刚好在城中置办了新的屋宅,空房可以让皇子去休息。
毕竟,有了皇子的人情,她以后的路也能走的更顺畅些。
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以及皇子说的报酬,她是真的心动。
这个钱,是属于她的,单是这个认知,就能让她情绪往上愉悦好几个度。
她终于赢来她的春天了吗?
终于不是打白工了。
至于七皇子的真假,在他给出姓氏名谁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真的了。
原主见过小时候的七皇子,当时关系也还不错,甚至对七皇子的一些生辰八字都清楚。
看面前的人都能答上,她这才信了对方。
就算不是真的七皇子,那必定也是熟识七皇子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你怎么判断我说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