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山林
“那些都给她们做过了,我不要!你要给我别的才行!”
听到阿余的要求,杏儿倒是犯了愁,她给宋嬷嬷做酸丸子,是因为宋嬷嬷胃口不好;她给宋烈做陷阱,是因为两人结伴上山时,正好说到她和爷爷在山里打猎的事。可是她又不知道阿余需要什么?且她不过是一个寄住亲戚家的孤女,实在没什么可以赠予阿余。
杏儿垂眸而想,长长的睫毛就覆了下来。
阿余并不是没见过美人,可是这般长而翘的眼睫毛,实在并不常见。他突然忍不住想要去触摸一下,就轻轻伸出手指……
“杏儿,我们去打猎吧!”
随着宋烈兴奋的喊声,杏儿猛地抬头,阿余的手几乎戳到了杏儿的眼睛,忙眼疾手快地收回。
杏儿疑惑地看了一眼阿余的手,转头笑着对宋烈打招呼。
“啊!殿……那个少爷啊!”
宋烈冲进亭子才看到纪凌宇,险些喊错了称呼。
“是我不够高大吗?以致你完全没看到?”
杏儿听到阿余带着薄怒的斥责,有些担忧地看了宋烈一眼,又轻轻扯了下阿余的衣袖,小声说:“阿余穿的月白色的衣服,我穿的深红色的,可能比阿余更显眼。”
阿余却仍冷眼瞧着宋烈,宋烈缩了下脑袋,老实回答:“我听明珍说瞧见焦小姐来了……就没注意到……”
这时候估计不太合适说他是因为想到打猎兴奋得忘乎所以了。要是这么坦白,指定要被太子殿下嫌弃不够稳重,回头也要被娘数落。
宋烈打着小九九,想到打猎,却又忍不住偷偷憨笑。
杏儿又轻轻扯了扯阿余袖子,继续帮宋烈开解:“是我那日对宋大哥说,要带他去打猎的。”
宋烈听了这话,对着阿余谄媚地讪笑了下,说:“我是说得空的时候,得空的时候……”
杏儿已从宋嬷嬷那里得知,宋嬷嬷母子都是伺候阿余的仆从,宋烈还是阿余的贴身侍卫,所以常和阿余一起进宫去,不在万寿山上。也对杏儿说了些京里主子和仆从的身份差异和规矩。
因此,杏儿想了想,便猜到,宋烈这般为难,必然是阿余不准“仆从”同她去打猎。看了看一脸沮丧的宋烈,想到他那日说到打猎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同情,就从阿余身边走开,绕到宋烈身后,压低声音道:“没事,等那日阿余不在,我再陪你去……”
她自觉自己声音很小,可是亭子就这么点大,阿余又是耳聪目明的,哪里听不到。心里立时五味杂陈,堵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怨恨,或者是吃了的酸丸子的味儿突然弥漫了出来,总之不是什么好心情。
他又瞪了宋烈一眼,宋烈憨兮兮地傻笑,倒是杏儿正好看到,被吓了一跳,眼睛蓦地瞪圆了下,有些胆怯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嘴唇微抿,两只手也抓到了一起,有些局促无措。
“那就去打猎吧。”
“嗯?”杏儿抬头。
“啊!真的?”宋烈惊喜不已,结果又被阿余瞪了一眼。不过无论如何,反正是获得了去后山打猎的机会,他还是喜孜孜地。
一入了山林中,杏儿就犹如被圈养的小兽,回归了大自然,全无了拘谨。她一马当先跑在前面,转身回看阿余,笑着说“阿余快来”,又伸展双臂,闭目深深呼吸。山林里草木的气息弥漫四周,让她觉得回到了家里,拥有了很大的安全感。
阿余走近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恣意快活的杏儿,她蓦地睁开乌黑的水瞳,眼眸里似有光彩照射,美丽又神秘,就似是这山林的主人,或者说,女神或精怪!
“阿余?”杏儿发觉阿余盯着她看,有些不解,抬手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脸,来之前脸是宋嬷嬷帮她清洗过的,应当并无那些容易染了污渍的粉啊。
阿余没有回答,侧身转头,杏儿以为他在找宋烈,笑着道:“宋大哥怎么这么慢啊,还不如阿余。”
阿余“嗯”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于是两个人站在这里等宋烈,杏儿兴高采烈,对阿余说着她和爷爷在山里打猎的故事。说到激动处,就忍不住抓住阿余的胳膊,眼睛里满是光彩。
宋烈远远看着,他家太子殿下和那个小丫头,都换了一身绿色的轻便骑装,纪凌宇是苍松的墨绿色,焦杏儿是豆蔻的粉绿色,都是他娘备着的。两人站在一起,与这山林浑然一体,要多和谐有多和谐。
而他,却并没新衣服换,仍穿着来时的一身乌衣侍卫服。
老太太真偏心!
太子殿下就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怎么也比他还得了他娘的宠爱。可气!
更可气的是,他家太子殿下,说他衣服的颜色不够和谐,过于扎眼,容易吓跑猎物,让他离他们远点……离这么远,怎么保护太子殿下啊?
而且,他一身乌衣,只不过飞鱼图案是红色和金色丝线绣成的而已,怎么就扎眼了?
宋烈越想越觉得冤枉,看到焦杏儿冲他招手,太子殿下在旁微微点了点头,鼓着脸就跑了过去。
原是杏儿找到了合适放陷阱的地方,宋烈立时忘记了先前对杏儿的一点小小醋意,从背后小心翼翼卸下背来的陷阱,按着杏儿的指点,放在了一个地方,然后做了标记,又再捡了些枯枝和树叶来盖。
杏儿从手腕上解开一条红色丝带,四周望了望,抬头盯准一个树枝,就打算去爬树,才抱住树,脚仍在地上,却被阿余长臂揽在腰间,没法继续往上爬。
杏儿回头解释:“这里放了陷阱,要做个标记,提醒其他猎人。”
宋烈翻了翻白眼,不屑于顾地说:“不需要!这里不会有其他猎人的。”
杏儿却坚持:“可是这是打猎的规矩,而且万一呢!”
正要让阿余放手,继续去爬树,阿余温声问:“要怎么做标记?”
标记倒是很简单,老练的猎人,会找到陷阱附近最显眼的树枝,绑根红布做的带子。
杏儿对阿余说了,又指点了自己选中的树枝,就在这棵树上,不过挺高的。
阿余的胳膊仍揽着杏儿,顺势把她往一旁挪了一步,看了眼宋烈。宋烈自然懂这意思,赶紧走过来,伸手要杏儿手里的红丝带。
杏儿拿着红丝带有些犹豫,转头看着阿余问:“让宋大哥帮我挂吗?”
阿余微微点了下头,却又摇了下头,松开了揽在腰间的胳膊,从杏儿手中拿走了红色丝带,上前一步,猛地蹿起,已经跃到了树干上。杏儿爬树,都要一下一下往上爬,他却并不需要,两蹿三蹿,就上到了树冠间,小心翼翼靠近杏儿选定的树枝。
杏儿拍着手叫:“哇!阿余好厉害!阿余果然是天生的好猎人!”
宋烈却急的头上都冒了汗,爬树并不难,但是杏儿说要挂在那根树枝的尖梢之处,那根树枝并不很粗。万一一个不慎,殿下摔下来可怎么办!
“殿……小心啊!唉哟别再往前了。”
他只恨方才没有上前紧抱住纪凌宇,不准他爬树,只好伸展双臂,像大人接小孩一样,接在纪凌宇所在的树枝下面。
幸好,虽踩落了几片树叶,其他并无意外,纪凌宇很快轻轻松松、完完整整地落在了地上!
宋烈的心从嗓子眼又落回肚子里,摸了摸胸口,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开玩笑,若是有他陪着,太子还受了损伤,那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东宫第一侍卫呢,他娘也饶不了他。
侥幸过后,就瞧着杏儿不大顺眼起来。她竟然让太子殿下冒这般大的风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杏儿见纪凌宇从树上一跃而下,在树干上只垫了几下脚,扶了几把,就已到了地上,甚是惊奇,冲上去抓住他,上下打量,又抓了他的手,细细摊开看。
纪凌宇的手很是细嫩白皙,但是,细细摸,就能摸到上面的薄茧,并没因着方才一番操作受了伤害,不过划痕总是有的。
“阿余好厉害啊!阿余的手被树皮划了呢,都弄脏了!”
杏儿说着,一只手捧着阿余的手摊开,一只手轻轻拂去他手上沾着的尘土和碎屑。突然发现,自己手拂在阿余手掌,显得那般的小。忍不住咧嘴笑着,抬头看了阿余一眼,然后把手掌也摊平,按在阿余的手上。
因着常年风吹日晒,杏儿的手并不像闺中小姐那般白皙,不过毕竟还是小姑娘,也并没因此就粗糙和变黑,且她人并不胖,手却微微有些胖乎乎,手背还有四个指头旋儿。放在阿余大大的手掌中,完全小了一大圈。
一个骨骼分明,一个肉乎乎的,一个大,一个小,对比明显。
“阿余比我奶奶手还大呢!”杏儿挪移了下位置,又比起手指的长度来。
“啊!受伤了吗!让我看看!”宋烈却突然凑过来,很是紧张地问,又俯身低头凑近阿余的手看。
眼见他的脑袋就凑到跟前,阿余合掌把杏儿的手整个攥住,拽到了一边。
宋烈见阿余不准看,又瞪眼问杏儿:“我家公子的手伤得怎么样?”
平时还好,他瞪圆眼睛的时候,按宋嬷嬷说法就是,“跟张飞一样吓人!”因此,别人见到都要怕的,杏儿也被惊了一下,然后竟哈哈大笑,转头小声对阿余说:“宋大哥瞪眼的时候像我们村里石头家的那头牛……”
宋烈气得眉毛都要飞了起来,正要抗议,阿余却牵着杏儿,继续往前走去,两个人还继续小声闷笑着。
宋烈呆在原地。
完蛋犊子!他家太子殿下不只手掌受伤了,还变得有点不像太子了!
谁不知道当朝太子纪凌宇,最是老成持重,沉稳有度,不苟言笑……
宋烈正在气闷,却瞧见杏儿从地上摘了个什么东西,递给纪凌宇吃,赶紧拔脚就跑,边跑边喊:“不能吃!不能随便给我家公子吃东西!”
等他跑到跟前,纪凌宇口里已经在咀嚼什么,杏儿毫不在意地说:“没事的,不苦!也不酸。甜甜的呢!”
要不是她是个小姑娘,宋烈真想和她干一架了。
即便她是个小姑娘,宋烈如今也气鼓鼓对着她龇牙咧嘴。
“大惊小怪什么!”
“可是……”
宋烈暗暗叫苦:可是你是当朝唯一的太子殿下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时在宫里吃饭还要验毒,怎么能胡乱吃山里的东西,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莫担心。杏儿说吃过的,才给我吃。”
纪凌宇知宋烈的担忧,安抚道。
宋烈还没反应,杏儿在旁边点点头,笑嘻嘻说:“宋大哥莫担心,我没吃过的,不会给阿余吃的。山里有些果子,吃了不过嘴麻些,或者打喷嚏,或者拉肚子,都不碍事的,过阵子就好了。只要不吃有剧毒的就行……我知道哪些有毒的,有些只是微毒,我也知道怎么解。”
她说的得意洋洋,纪凌宇在旁边一脸和善。宋烈却听得想死!
有没有搞错啊?这丫头的意思,难道是还打算让太子吃会打喷嚏和嘴麻的?
杏儿有些讶异,刚刚出来的时候,宋烈分明又热情又亲切,满脸笑容,怎么进了山林,笑容不见了不说,还开始对自己怒目相视。
她偷偷对阿余说:“宋大哥好吓人!他看我的时候眼睛瞪的好大啊!像石头家的牛要打架一样。我都开始害怕他了……”
阿余嘴角噙着一抹笑,也小声道:“因为他不喜欢人叫他宋大哥,你以后叫他宋侍卫就好了……”
杏儿了悟,侧头看了看被阿余吩咐去找兔子窝的宋烈,点点头。
纪凌宇还有一句话就在嘴边,却最终没好意思说出来。倒被杏儿关切道:“阿余,你是不是走热了,脸都红了。要不我们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