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李连奚已经洗漱过，披着外袍一身素净，更显清冷。
无内光线暗淡，仿佛笼罩着一层夜纱。秦琼起身，顺便吹灭了身前那根烛火，只留了四周的琉璃灯亮着。
李连奚没看她直接往一侧罗汉床坐下，伸手去拿小几上的茶杯。他从进门眼睛就没抬过，更是绷着一根弦不知该干什么，要歇在这里他也紧张。
不过他若是总不来玉英殿歇息，对太子妃与秦家更只有弊没有利。
秦琼灭了烛火就往床上去，她每天准时安歇，已经成为习惯。
李连奚连喝了几口茶，开口道：“这屋子里怎么这么热？”他甚至有些出汗了，但又想起太子妃畏寒，心中便了然。
听见他这么说，秦琼也感受到比平日暖和些，松了松领口，解释道：“青梅怕我冷，说会让地龙烧的热些，确实有些热了。”
李连奚放下茶杯走至门前唤了声：“有福。”
“殿下我在，热水已经备好了。”门外即刻传来有福的声音。
李连奚神情微顿，但也不好解释，只道：“这屋子太热。”
有福知道他不喜热，回了句“是”。
如今夜已深，是该就寝了，李连奚自知磨蹭无用，便向床边走去。
秦琼正掀开锦被往里躺，修长脖颈一晃而过，李连奚便觉呼吸停滞了一般，腿就像生根了，步伐又艰难起来。
“又是你那宝贝册子？”
秦琼给他留了位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册子藏在袖里，这都能看出来？
李连奚心想，你藏得并不好。“天色不早了，歇息吧。”
秦琼点点头，将册子放于她枕头下压着，突然发觉李连奚偏过头看着梳妆台的方向，侧脸以及脖子隐约看见微红。
李连奚确定她躺好了才转过头，恨不得这张床再宽出两米来，他何时与女子这么亲近过。
在床边坐了坐才脱下外袍，硬着头皮躺了下去。
平常睡觉的地方突然多了一个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周遭安静下来时，两人的呼吸似乎缠绕在了一起。
虽不习惯，但秦琼却是想起了今日学下棋一事。发现头脑不像她刚来时那样糊涂，回忆的画面清晰有序，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有了这事，秦琼便把李连奚忘了，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她也愣了下，随即问道：“不熄灯吗？”
李连奚没动，熄灯？不可能。不愿意。不敢。
秦琼以为人睡着了，可发觉他僵硬的躺着，便知道他没睡。
“你去别人房里也这样么？睡得着吗？”
李连奚头皮一凛，下意识便说道：“我没去过……”而后反应过来，又道：“对。”
“啊？”秦琼这下彻底没了睡意，不禁好奇：“那这有什么意思，她们还千盼万盼等着你去？”
盼着他去？李连奚自知东宫不会有人盼着，可她为何这么说？是有宫女太监私下闲谈被她听见，还是有人这么跟她说了。
刚想提醒太子妃闲言碎语不可信，不知怎的，他突然改了口：“是的，孤是太子，想往孤身边凑的人多得是。在东宫他们能依仗的人就是我，在这里孤就是天，是他们的主宰者，自然是盼着我的宠幸。”
只是刚说完，李连奚又觉得不妥，他故意说这些作甚。等了一会儿，身侧之人并无回应。他转过身，眸色深沉，鬼使神差般问她：“他们是这样想的，你又是怎么想的？”
秦琼微微偏头就对上他的眼神，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回答。李连奚于她不过是《夺昭》中提到过的一人，不过现在，他是一根绳子，而她是被绑上的蚂蚱。若是绳子没了、断了，她也就没了。
没等到回复，李连奚暗恼自己，刚刚自己那真心一问。同时也因她的沉默而自嘲。他竟然还期待着。想想此刻与她躺在一张床上，恍若梦境，太子妃似乎很久没骂他了。
“睡吧。”
李连奚借着微弱灯光看向身侧，发现一张熟睡的脸，这人也不知何时睡去的，一头乌发散开，安详美好。
罢了，就当她困了，没听清他的话罢。
清浅的呼吸声就在耳旁，李连奚也渐渐有了睡意。
或许今夜无梦。
清晨，秦琼慵懒地伸展手臂，从睡意中清醒便觉得喘不过气，好像有什么压住了她的脖子。再一看，才发现是一只胳膊，还是李连奚的胳膊。
顺着看过去，他的脸近在咫尺，就差贴在一起了。难道她睡觉不老实？
秦琼尝试拉开一些距离，又发现她的胳膊已经贴着护栏了，那说明睡觉不老实的是李连奚。她整个人夹在护栏与他之间，未免太近了些。毫不犹豫地推开横在脖子的胳膊，随之李连奚就醒了。
看着就在眼前的秦琼，李连奚立马反应过来，不自然的往后移了移，甚至快要掉下床去。顾不得麻了的胳膊，想想还是迅速起身坐了起来。
偏偏秦琼还问了句：“不睡了吗？”
李连奚哪敢再睡，哪怕天黑如墨，他也不睡了。“那……那你再睡会儿。”
“等一下！你昨晚问……”
不等秦琼说完李连奚赶紧道：“没什么。我还需要处理公务。”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太子昨晚歇在玉英殿的事，当天晚上便全宫知晓。
群萃院里紫月嘴唇都咬破了，本来以为太子妃得罪，两人应该水火不容才对。谁知那太子妃改了性子，殿下竟然也不追究。
紫月心中不满，便想到了她如今的靠山、坤宁宫那位。原本她就是皇后授意送到东宫的，她得像个办法见娘娘一面。
太子自那日后像是消失了一般，几天没见到人影，倒是坤宁宫突然来了人，还带了皇后口谕。
“皇后娘娘说了，太子平时忙于公务没时间来坤宁宫看望，还望太子妃闲时能来陪娘娘说说话。”
何嬷嬷身形端正，却是鼻孔朝天，仗着背后皇后娘娘的气势，看谁都是一副不屑的模样。
秦琼看她仿佛看见了段皇后一般，同样让人不舒服。没理她，反问起青梅：“青梅，外面的雪化了没？”
“没呢，可是要清理出来？”青梅道。
“不用。”秦琼这才看向那何嬷嬷，“皇后娘娘的意思我知道了。你来一趟不容易，天冷，喝杯热茶再走吧。”
何嬷嬷心中又得意起来，不过面上要过得去，也不敢太放肆，只道：“奴为皇后娘娘办事不辛苦，身为奴婢主子让我干什么便干什么，没有什么不会干的。不过皇后娘娘待我极好，重要的事才交于奴做。”
秦琼：“既如此，再吃些点心吧。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于你做。”
何嬷嬷眼珠一转，心想这太子妃也是个傻的，她不过传个口谕，就又给她喝茶吃点心。想来若是帮她做了事，指不定有什么好处，便一口应下来。
“这几日堆了雪，便想着堆个雪人看看，结果殿里没人会这个。既然你什么都会，便在屋外堆个雪人再回去吧。”
“我不……”
何嬷嬷刚想回绝，秦琼又道：“若是你也不会，就把屋外的雪都扫了吧。我身边只有青梅一个，你来得正好。”
堆个雪人，还是扫雪，何嬷嬷轻而易举就选择了前者。
“嬷嬷跟我来吧。”青梅刚刚就觉得她傲慢无礼，更是知道太子妃不会无缘无故让她堆雪人，所以便将人往远了领。
何嬷嬷热茶没喝着，点心也没吃着，冻红了手堆了个雪人，结果那领她来的小宫女找不着人影。按照原路找回去已经关了门，叫了几声太子妃也无人回应。眼看着耽误了复命的时辰，她也不管热茶点心好处，咬了牙往坤宁公公回。
秦琼让青梅关了门，她在屋内吃着点心看书，青梅在一旁问道：“您真的不想去？”
“不想去。”但也没有拒绝的借口，第二日只能按时前去。
再次来到坤宁宫，殿前的水榭亭台还记得她与李连景相见的场景。自从那日过后，两人都没有机会见面，不知他是否想起了一些记忆。
坤宁宫宫女前来领路，带着秦琼直接去了后殿。
一进屋就是扑鼻而来的香气，味道似乎过于浓烈。
段皇后坐于正前方的榻上，见人进来，语气是一贯的热络：“阿琼来了？本宫一直等你来呢，快坐。”
秦琼选了个左手边的圈椅坐下，她不想久待便直截了当问道：“请问皇后娘娘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哪有什么正经事，不过找你来叙叙家常，也别太生分了。”
段皇后一脸和煦，端着恰当的笑容看着她。
这下秦琼倒不会了，该说什么，真的只是让她过来闲谈的？
段皇后自顾自吩咐一旁的宫女：“紫珠，听说小厨房今儿弄了新鲜的吃食，你现在去拿过来，让太子妃也尝尝。”
摆放着的香炉中缓缓飘起的细烟，仍然不停地弥漫到整间屋子。秦琼闻着不仅冲鼻，脑子也有些开始发胀，但她也不好说什么。
“我听何嬷嬷说你院子里人少，可是宫女太监们偷懒欺主？你是太子妃，该学着拿出主子的气势来。”段皇后看着她，言语中还真像有几分为她着想。
昨日那何嬷嬷什么时候回的，秦琼还真不清楚，也不知道她对皇后说了多少。“我喜静不爱人多。”
段皇后面色淡了些，紫珠提着食盒回来，在她的示意下，分了一些摆在了秦琼旁边的茶几上。
精致的圆盘内放着几块梅花形状的糕点，淡粉的花瓣中间撒着芝麻。仔细似乎还嵌着花瓣，甚是好看。
“这道糕点叫红梅抱雪，其中最精妙的就是这红梅了。”
闻言秦琼转而看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皇后接着道：“你肯定想这么冷的天、这么厚的雪，怎么会有红梅？”
“整个宫里就这么一棵开了花的，说来也巧就在本宫的院子里。我不忍看它受风雪寒冻，就命人摘了。”段皇后说完率先拿了一块，放入口中品尝：“味道也没让本宫失望，难为他们有心了。紫珠，小厨房赏。阿琼快尝尝。”
秦琼净了手，也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味道还是不错的。“好吃。”
“你能喜欢就好。”段皇后道。
紫珠又上了茶，吃了糕点又喝了茶，秦琼想应该差不多该回去了。
“在想什么呢？一直不说话，不是说了别太生分，想说什么就说。”段皇后放下茶杯道。
秦琼揉了揉额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惦记来时放下的书。”
“本宫最近也在看一本书，这书里说，女子读书识字，后能明义者不多。大多沉迷话本戏曲，作诗写文弄出笑话来。自古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阿琼你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