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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醒已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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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剑还没捅到自己身上,高延宗的心先死了,陷入了昏厥。

    也突然意识到,她或许并不爱四哥,只当四哥是个宠物,养着宠着,但倘若猛兽拦路伤人,甚至即便他并未伤她,她也能说舍就舍。

    她连四哥都不爱,又岂会喜欢自己?她只是恨他肚子里的孽种没怀她的。

    高延宗毫不怀疑她做不出杀他四哥的事。

    她平时看着端方正气,总为大义献身,可那都是帝王哄骗臣子为自己效忠的手段罢了。自己揭露过她隐藏至深的阴暗一面,自然清楚她绝非本性良善之辈。她从前确实为四哥,为他以身犯险,像中了美人计,实际上她骨子里维护的还是自己当皇帝的利益,以己为重。

    话又说回来,她这样一个情急时连自己的命都能不要的人,狠起来怎会有不敢杀的人?高延宗这样一想忽然踏实了。他从来信不过她,就因她的身份性格,永远不适合做家眷。

    高延宗刚才被吓醒时,就倚在密室外,假山里头,明明还没沾上外头湿润的泥土,他也把前襟后背都湿透了。仔细想想,他怕怀孕,更怕她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

    清醒后的高延宗赶紧爬起来,发疯的到处找她,想冲她哭诉自己真的不想要孩子,害怕有孕,他多年来多情不留情就是怕把姑娘肚子搞大,就像他娘一样生下来却不愿养,讨厌孩子,他不想做不负责任的爹,也不想做爹……

    可高延宗怕得到她回复,说他是疼在自己身上才感同身受,怕怀孕就别和旁的女人做。

    他怕她不负责,也怕她的嘲讽。更怕她平静的说,根本没想过让他给生,他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所以他在隐隐约约瞧见元无忧时,先喊了她一声,发现四哥也在,又满心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后怕,去掀四哥的鬼面验证是不是活人。

    看来他的噩梦醒了,只是再面对眼前这个姑娘时,高延宗感到比面对噩梦更痛苦。

    偏偏这姑娘还眉眼戏谑,翘唇问他:

    “我跟你四哥守在门口等着你呢,你为何拿这种眼神看我?是在黑夜里做了噩梦吗?醒醒吧,天亮了。”

    望着她那双坚毅温柔的褐色眼眸,高延宗忽觉恍然隔世。

    高延宗忽然想起过去的某日,他曾在夜里送行时,威胁她说:会在出口候着,倘若只有她回来,绝不让她见到明天的一缕阳光,让她去给大哥陪葬……

    那时他一门心思保护兄长,唯恐四哥被这个女人拐跑,全然不知以后……自己居然会爱上这位当初百般戒备的长嫂,夺兄之妻。

    他曾那么恶狠地威胁她说,会让她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此刻她却眼神坚毅、温柔地对他说“天亮了”。

    高延宗纵然见过太多人情世故,此刻也暗自被她无孔不入的庇护而感动。

    他回想自己的噩梦,不知从何说起,也说不出口,便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我梦见宇文怀璧煽动你杀四哥…和我。”

    高延宗不敢说自己造反称帝,不敢说想防患于未然的杀宇文怀璧未遂,不敢说怕怀孕,不敢说她会不爱他…他只敢说无关痛痒的,却又最令他绝望的,他差点死在宇文怀璧的挑唆和她的剑下。

    他甚至连梦里是她亲手杀了四哥,又要杀他都不敢说,怕她恼怒在自己梦里的她那么狠毒,更怕一语成谶。高延宗不怕她做暴君,只怕她这个暴君杀夫证道,是踩着自己的尸骨,让脚下他的亲人为她铺成一条登天路。

    一将功成万骨枯,伏尸百万帝王怒。

    面前的红衫姑娘身板结实,站姿挺拔,却是正面对兄长,侧身斜了他一眼。

    明明她比他矮半个头,此刻她那睥睨一切的眼神,仍是桀骜不驯、居高临下的气势。

    她问,“那我杀了吗?”

    “谁?”

    “你们。”

    “倘若宇文怀璧逼迫你杀我,你会怎样?”

    “我凭什么听他的?再说了,他是走投无路了么,居然挟持你威胁我。”

    高延宗翘唇一笑,“你诧异我为何不跟四哥让你二选一吗?因为我心里有数,我从来不是你的选择,不会自取其辱。”

    元无忧下意识看一眼身旁的高长恭,她未说话,鬼面男子便抬手拦住,“五弟,你别这样胡乱想,我从未想与你争什么……”随即又转头冲她急道,

    “你说话呀!你知道他是个心思多敏感的人,既然招惹了他,这时候又想撇清吗?”

    她恼怒地剜了一眼高长恭,再次望向高延宗时眼神犹豫,欲言又止。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高延宗心凉了一刹,随即涌上心头的,便是无拘无束的松弛、舒畅。

    看见她寡情如旧,他也就安心了,对她的愧疚便少了许多。

    为帝王者多数生性多疑,刚愎自用,遇事对人杀伐决断,狠起来都是六亲不认的。故而多有暴戾恣睢的暴君。

    即便是明君,听劝,也多数亲情寡淡。

    高延宗顺势打圆场,“兄长多虑了,是我从未想与你争,你与长嫂过好日子便罢。”

    说罢,他转身离开。

    若不考虑她家眷的感受,她这种帝王性情才是臣民该喜欢的。高延宗自认为从来不算她的家眷,顶多是相识一场,故而他瞧着这小姑娘少年老成,也有年长者看小孩儿的欣慰。

    只不过,他若站在她的对立面,便发觉她会是大齐的劲敌。

    高延宗能对自己狠的下心,让自己的心从未像四哥一样托付给一个人,却难以自控的质疑自己,让自己不由自主向她关联,靠近。

    高长恭见弟弟走了,抬腿想跟上去,却转头抓住身旁姑娘的右手腕,恼道,

    “你愣在这干嘛?去追你的男人啊!我还以为在密室里,你们重归于好了呢,怎么出来后闹得更僵了?那你把五弟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面对未婚夫劈头盖脸地质问,元无忧冷冷道,

    “没见过你这么大度的。那你拿我当什么?总把我往别人怀里推,却又在宇文怀璧面前争抢我。拿我当你们兄弟的玩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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