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有些难过
待了几天,左修必须得回帝都了。
他最近不仅忙聘礼,其实更多的是忙着抓左思源的把柄。
曹文齐给他的资料,大多都是一些案件梳理和他的个人猜测。虽然通过跟踪拍摄,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直接证据是没有的。
因为曹文齐的个人手段有限,许多时机地点是难以靠近的,最多只能揪出一个线头。
但他揪出的这些线头,却给了左修很大的便利。顺着这些往下挖,还真挖出了些东西。
左思源交际广泛,和商圈、政治圈、娱乐圈都有着紧密的联系。但他和这些人并不都是纯粹的友谊,背后有着某种灰色交易。
以现有证据来看,大概率是和黄赌沾边。
只是左思源这人太狡猾谨慎了,察觉到有人在查他,就迅速地蛰伏起来。
他不动就没有破绽,左修暂时拿他也没办法。只好将重心放在他的那些朋友上面,人有点多,查起来比较费事。
明宜难得回来一趟,自然要多待几天,就让左修先离开了。
云想近期正在赶制左老夫人寿宴要穿的那件改良旗袍。
骆明睿放假也不能休息,必须要去一起制作,毕竟是他设计的作品。
秦奋大概介绍完进度,有些不满:“左家那边给的答复挺晚的,寿宴在六月,中间还得预留修改的时间,太赶了。”
“没办法,要不是我去了一趟帝都,估计这次选不上。”
明宜补充了一句:“不是说明睿的设计不好,据说是原本没打算穿中式的,因为看中了白竜,就改了主意。”
“菁菁和你联系了吗?”
秦奋咧嘴笑着点点头:“昨天主动给我打电话了,还问了问爸妈的情况。”
刘向美仍旧是手里的活告一段落,才来招呼明宜:“在帝都过得怎么样?”
明宜当然是说一切都好,又和他们说了自己订婚的消息。
秦奋瞳孔地震:“你…这就过分了吧,订婚宴都不请我们?”
骆明睿在一旁幽幽道:“还没办呢。”
“哦哦。”秦奋随口接了一句:“那就不算嘛,记得请我啊。”
骆明睿深以为然,就是,根本就不算。
“……”
但在明宜眼里,上家里提亲下聘,俩人就已经是订婚了。
虽然现世的财产转移手续麻烦点,还没办完,但聘礼单子列明的,就没有反悔不给的道理。
懒得给他们解释,明宜转头问刘向美:“师姑,您和我爸,是不是还有师兄弟啊?”
刘向美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偶然知道的,那场大火,您还知道些什么吗?”
明宜总觉得这火不像是意外,她习惯防患于未然。若是有和骆家结了深仇大恨的人逍遥在外,她可不想毫无防备让人咬一口。
刘向美像是陷入回忆:“当时师父还收了一个最小的徒弟,叫齐世达。这个小师弟啊,聪明伶俐,但心思太活泛了,不老实。”
“我记得师父常说这门手艺是蠢笨的人才能做好的活,齐世达不适合,云想庙小迟早留不住他。”
“后来齐世达觉得师父偏心,藏着绝活不教他,就和师父闹翻了。”
“没多久,就发生了火灾。”
“那天,我先熬不住,回去睡了。半夜被烟呛醒,跑出来才发现铺子里已经火光冲天,都烧到后头来了。”
她眼里都是沉痛:“都怪我,如果我能坚持让师父师娘和我一起去休息,可能他们就不会有事了。”
“您不觉得这个齐世达不对劲吗?”
刘向美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他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如果不心虚,他为什么消失了?这样一个人,难道他一点不眼红,就任由你们重新出发,安稳发展至今?”
“这……”
刘向美哑口无言,以她对齐世达的了解,他这么无声无息不见了,是挺反常的。
“物证是可以伪造的,人证是可以收买的。但这一点,他的行为逻辑就是不成立的。”
明宜心里有了判断,看样子她是得查查这个叫齐世达的人,免得阴沟里翻船。
而且,如果真是他纵火,就更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了。
有钱好办事,找专业人士没几天就搞定。
齐世达如今在g市那边倒腾服装批发,过得还算滋润。
然后明宜雇人采用了一点点非法手段,她保证,比起前世的严刑逼供来说,是很轻很轻的。
这人不是什么硬骨头,随便吓唬吓唬,就全招了。
明宜拿到了录音。
他承认那把火是他放的,但是有人怂恿的。
是个年轻女人,戴着个墨镜说不清长相了。但是她特别白,所以下巴有颗痣令人记忆深刻,听口音是c市本地人。
她还给了他一笔现金,收买证人就是用的那笔钱。
齐世达信誓旦旦,他绝对没有想杀人。只是想烧裁缝铺,他完全没想到火会那么大,还死了人。
这行为其实算是诱供逼供,明宜虽然拿到了录音,证词也是不能用的。
但明宜只是需要一个重启调查的突破口。
二十多年前的案件,早过了追诉时限。但纵火杀人性质严重,有了这个新证据,她就能申诉重审。
虽然她有一百种办法让齐世达生不如死,但入乡随俗,她还是做个守法公民吧。
什么时候,都不能和官府作对,这事她深有体会。
结果案子是顺利重审了,齐世达也被刑拘了。
但明宜自己也被批评教育了。
威胁恐吓是不可取的,但看在她是头一回,也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对她就只是训诫一下。
明宜老老实实挨训,突然心生悲凉。
她从前执掌生杀大权,向来是说一不二。沦落至此,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只不过刚转到自己头上。
替齐世达做伪证的那个发廊小妹很快也被警方找到,她更是破绽百出,直接被攻破心理防线,说当时确实说谎了,收了齐世达的钱。
只是那个下巴有痣的年轻女人,不知姓名,特征也太少,如大海捞针,一时间没能找出是谁。
当刘向美得知,火灾确实不是意外,还伤心了几天。
她和明宜相反,向来习惯将人往好的方向去想。
被这些事一耽搁,都快过年了。明宜不想奔波,索性过完年再走。
陆亦程帝都那边案子审理完毕,结束出差回家。
被自家老妈拎着耳朵唠叨:“宜丫头都订婚了,你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个对象带回家给我看看?”
他怔住:“明宜订婚了,什么时候?”
“反正是定了,就是还没办宴。”王盼盼不允许他转移话题:“我这手里又让人介绍了几个好姑娘,你抽时间去看看呗?”
陆亦程沉默一会,忽地说了一句:“我应该给她准备订婚礼物。”
“你身为哥哥,这不是应当的吗?”
是啊,他身为哥哥。也就只能做这些了。
陆亦程突然想见见明宜。
“哎,儿子你去哪,相亲你是不是答应了?”
他脚步一顿,头也没回:“您看着安排吧,回来还没跟他们姐弟俩打招呼,我去对门一趟。”
敲门等待的那段时间,他脑子空空,眼神毫无焦距。
可门开的那瞬间,他就一如既往地维持了体面,笑意温和。
明宜有些惊喜:“亦程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进来坐。”
“明睿去铺子里了,不在家。”
她给他倒了杯水,有些不好意思:“你去帝都也没好好招待你。”
其实后来她想喊他来家里吃饭,但被他以工作太忙为由拒绝了。
“听说,你准备结婚了。”
明宜一愣,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对。”
陆亦程喉间有些发紧,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子上摩挲:“……恭喜啊。”
“谢谢。”明宜大方道:“没那么快,只是刚提上日程而已。”
有那么瞬间,陆亦程有一丝冲动,想放纵一次。
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既然早就决定了将这份情愫藏在心底,这么多年也没有让人发觉。
那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
这样对明宜,对他的家人,都不好。
陆亦程太过周到,将所有人的感受都放在最前面,唯独没有考虑过自己。
“等你结婚……记得通知我,我一定会去的。”
明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你是我哥,怎么可能会不请你。”
你是我哥……
陆亦程突然起身:“那就好,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就先回去了。”
他来去匆匆,明宜有些莫名。
但她完全没发现什么端倪,不是她粗神经,是陆亦程真的从未越界,一直就是哥哥。
哪怕原主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么多年,他进退有度,分寸感把握得很好,从来没有让她想歪过。
现在明宜又怎么可能往那个方向去想,她又不自恋。
陆亦程回家把自己关房里,说累了要睡一觉。
他呆坐了会,然后把收在他房间里的家庭相册拿出来,里面有不少明宜从小到大的照片。
小时候是她妈拍的,大了以后更多是他拍的。
这些照片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谁都知道,明宜就和他亲妹妹差不多。
明睿出生以后,明宜就喜欢到他这里来学习,写作业,由他带着她玩。
陆亦程也说不清什么时候感情变的质。
但意识到喜欢的时候她还未成年,他大了她七岁,又是学法律的,他当然知道这样不对。
本来想,如果她能够对他有一点点别的想法,那么就算是被亲妈打死,他也要试一试。
但是没有。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夹了一张只有一半的照片。
如果骆明睿在,肯定能认出来。
这是他帮姐姐扔掉的那个相框里,明宜和林子牧合照的一半,明宜的那一半。
陆亦程在楼下垃圾桶无意间瞥见了,他捡了回来,裁掉了旁边的那个男人。
这也是他这份感情,唯一一次隐秘的宣泄。
他把那半张照片攥在手里许久,找出剪刀,慢慢剪碎了。
随后陆亦程掀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他只是有些难过,休息休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