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与美玉
冷静过后,明宜又开始有些头疼。理智来看,她根本不该去招惹林子牧。
或许是那张脸太欠揍了,她手痒得很,仗着在这里无所顾忌,也就放飞了。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但她打人是一码事,蒂亚侵权是另一回事,没有人可以占她的便宜,账得分开算。
所以…后续她拜托陆亦程帮她拟了一封律师函,寄到蒂亚去了,让林子牧再次暴跳如雷,这是后话。
明宜没发现,她的行事风格有些转变,从谨慎稳妥变成……在可掌控的范围内不断在作死边缘试探。
与此同时,万泽集团。
邢柔汇报完日常工作,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这是您要的大禹的资料。”
左修敲键盘的手猛然停住,他面无表情的接过,一目十行。
“你能确定,那手字是出自她手?”
这还是被认可之后,第一次被老板质疑。邢柔不得不再次重视这个叫骆明宜的女孩,这一定对老板异常重要。
“我装作粉丝私信了博主,这个号的运营对自家老板非常推崇,很热情的将大禹工作室的前世今生都给我介绍了一遍,和查证的信息基本符合,应该没错。”
“骆明宜……”
明宜两个字被他念出来,带着一股奇特的语调,似乎在舌尖打了个转,仔细品尝,无限回味。
第二天,帝都左家老宅。
“这个泳池给砸了,挖个人工湖出来,爷要在这里游野泳。”
“这,给我种颗桂树,要特别香的那种,看到那个窗户没,我要在那能随手摘到桂花。”
“这里的藤给我扯了,我要…”
史谦出声提醒:“三爷,这是您二姐种的葡萄,她惦记着九月份回国来吃呢。”
左思源没有一点架子,嬉皮笑脸地说:“那必须给我姐留着,到时候我也尝尝什么味儿。”
“哎哟,那不是我大侄子吗?”左思源怪叫一声,隔老远朝人挥手:“大侄子!”
左修停下脚步,木着脸看着热情似火扑过来的人,适时地向旁边走了一步,躲开了。
左思源哈哈笑了几声,不顾左修要杀人的眼神,搭上他的肩膀:“大侄子,几个月没见了,你就这么冷淡吗?”
“三叔。”左修喊了人,把他的手拿开了。
虽然是叔侄辈,但左思源是老来子,比左修还要小几岁。
左思源也不生气,豪爽道:“我给你带了礼物,交给史叔了。”随即挤眉弄眼:“记得用啊。”
“谢谢三叔。”左修依旧冷淡,他看向跟过来的史谦,礼貌询问:“史管家,我有事找你,借一步说话。”
史谦讶异,他是老夫人的专属管家,小少爷从不主动与他私下接触。
左思源虽然是个败家纨绔,但为人仗义,脾气也好,不用史谦开口,就大方摆手:“去吧去吧,完事儿来花房找我。”
“史管家,我听闻c市有家专做旗袍的裁缝铺,你是c市人,不知道你了解吗?”
史谦一愣,他心里想了千种万种小少爷找他的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完全生活化的事情。
“是有一家,叫云想裁缝铺,七八十年的老店了,老夫人还挺爱穿他们家做的旗袍,这个店也是我引荐的。”
左修面色柔和不少:“那寿宴礼服有让他们家准备吗?”
“当然有,和咱们家常年合作的工作室都是要出款的,供老夫人挑选。”
史谦拿不准左修想做什么,但他习惯揣摩雇主的想法,于是主动道:“各家设计图应该陆续出了,小少爷想看的话,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和你一起去拿。”
“啊……这?”史谦猝不及防,他哪能让左修跑来跑去,只好赶紧联系相关负责人把东西送来。
文件袋没拆封过,看样子刚收到还没来得及处理。
左修打开封口,拿出一叠图纸,逐张翻阅。
虽然他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但史谦还是有种错觉,小少爷现在很焦躁,还有点忐忑。
左修抓着图纸的手猛然攥紧,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翻阅,看完了,抽走了其中几张,把剩下的放回袋子里,还给史谦。
左修也不解释,仿佛无事发生,客气道:“多谢。”
然后走了。
史谦是一头雾水,把剩下的图纸翻了翻,都是正常的服装设计图纸,只当是左修看中了某套旗袍设计另做他用。
替左家服务的高端定制团队多了去了,少几张图纸也不会影响分毫,史谦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插曲去特意宣扬,于是只好当做无事发生。
左修把那几张图纸,放进手提包,神情没有多大变化,步伐却越走越快,他坐上车,给秘书打电话:“邢柔,给我订去c市的机票,越快越好。”
“我现在就在去机场的路上。”
“通通推了或者延后。”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能线上处理的全部约成线上,其他的你替我出席一下。”
邢柔最快速度订好机票,然后捋了一下老板近半个月的行程,心如死灰的撤销了年假申请。
这万恶的资本主义!!!
明宜在家睡得迷迷糊糊地,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呼唤她“殿下,殿下。”
她睁眼,发现自己半卧在前世长公主府的睡榻上,书雨正捧着书读给她听。
“那秀才痛失心爱的妻子,竟然迷了心智,数日闭门谢客,拒不发丧。隔壁邻居每夜入睡时,均称能听见似有似无的哭喊,令人毛骨悚然。后有人传言,说是那秀才妄图招魂以求与妻子再续缘分…”
场景倏地一变,她及笄那年,父皇赐她封号明宜,愿她活得明白,诸事相宜。大禹朝未开府的公主得封号其实并无先例,但父皇还是执意要加封于她。
那把刀鞘镶满宝石花里胡哨实际却削铁如泥的匕首,是父皇送她的及笄礼物。
他像个普通父亲一般殷殷叮嘱:“宁儿,朕希望,你如这把匕首,外在不管如何的如珠似玉花团锦簇,内里都一定要暗藏锋芒尖利无比,一旦出鞘必一往无前,如此,朕就可以放心地让你长大了。”
场景再度变幻,明宜又回到七岁那年,她去皇庄别院小住,路上捡到一个小乞丐。
“挡了本公主的路,自然要惩罚你。”
“就罚你把这本公主吃不完的糕点全部吃掉…”
“你是哑巴吗?”
“你脏兮兮的本公主都没嫌弃你,你竟然躲开?”
“小哑巴,你要是没地方去,跟我走吧,本公主养一个人绰绰有余。”
明宜猛然惊醒,有些头昏脑涨,看了下手机,睡了半个小时,却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微信又有几十条未读消息,都是骆明睿发过来的,这几天他和同学毕业旅行去了,看到什么都要和她分享一下。
最新的照片是他赶海在泥地里滚得乌漆嘛黑露着一口大白牙的傻照,明宜无语地给他开了免打扰。
这事还是陆亦程给她提醒,让她注意明睿的情绪,她留心才发现,白天他看上去活力满满,但晚上却能听到他低声啜泣。
说起这,明宜有些不自在,她还没干过扒弟弟房门的事呢。
然后明宜才意识到,骆父骆母的离世于她来说自然是接受良好,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对于骆明睿,那可是最亲近的人。
明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没这个心思管。可她知道陪伴是有用的,于是在她的鼓励加逼迫下,骆明睿和他睡在上铺的兄弟侯远开始了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简单洗了把脸,舒服了不少,准备下楼吃个晚饭。
明宜完全康复以后,她干妈也就放心了,不再那么严密的盯着她,和陆叔过自己的二人世界去了。
仔细想来,之前王盼盼应该是猜到了什么,才会那么紧张她。
明宜神色轻松地下楼,出楼道口的时候,被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吸引了注意,好奇的看了几眼。
她对车的品牌不太了解,但宾利还是认识的。
骆家小有资产,住的小区也算精品小区,但这里的业主远不到能开得起宾利的程度。
所以还是挺稀奇的。
明宜倒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好奇,她就是对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圈子的上层人士感到好奇,不由得会联想到各种阴谋诡计什么的……
她笑自己过于敏感,踱着步子走开了。
此时,车后座的左修浑身颤栗,那颗早已死去的心此刻疯狂跳动,像是要冲出喉咙。
这个人…这个人…果然是她!
在看到明宜的那一刻,震惊,狂喜,害怕,思恋…无数种情绪冲进脑海,让他无法思考,动弹不得。
虽然明宜的身材样貌完全改变,但一个人的姿态和小习惯不会变,在有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她没错。
直到明宜远去,再看不见她的身影,“嗬!”左修才猛地大吸一口气,开始沉重喘息,仿佛溺水濒死的人破水而出的瞬间重新获得赖以生存的空气。
平静许久,左修右手指腹穿过发间,颓丧地用手撑着额头。他闭着眼睛,让那不争气的泪水无法流下。
“胆小鬼。”他低低嘲笑自己。
明明这一路上想了无数次,要怎么和她打招呼,重新认识。
明明他这辈子已经脱胎换骨,如今和她的身份地位完全反过来。
明明……
但她扫过来的那一眼,如他所记得那般清明坚定,让他连打开车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恍惚觉得自己如阴沟里的老鼠,日夜惦记着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美玉,总有一天会发疯吧。
等明宜吃完饭回来的时候,那辆宾利已经离开了。
她也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