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时代变了
“你不必如此……”明宜顿了顿,“亦程哥,我父母的事情,是个意外,跟你没有关系。”
她语速很慢,“还要谢谢你,肯帮我家辩护,不然,我说不定要去申请法律援助了。”
陆亦程连忙摆手,“我也是叔叔阿姨看着长大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个案子最棘手的就是王泉益的指控,他坚称他是在董事长的指示下做的这一切…”
明宜想起这段,点头:“还有我爸妈收到的那笔钱,我爸说是正当分红,但王泉益说是听了我父亲的吩咐,抽逃出资。”
“没错,这笔钱正是关键。”陆亦程顺着她的话,“虽然实际项目管理人是王泉益,证据也表明大部分款项是被王泉益转移走了,但骆叔叔是法人,并且那笔一百万的分红款,许阿姨收得不清不楚,基本上无法脱罪。”
“我当然相信他们不会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陆亦程苦笑,“但我是个律师,我需要证据。”
明宜怅然若失,人心之险恶怎么到哪个世界都如此可恨?
“那现在怎么办?我爸妈人都没了,还要给他们判刑?”明宜无奈。
“不会。”陆亦程耐心解释,“案件在侦查阶段当事人死亡,公安那边应该会做撤案处理。”
“那…”
“但这个案子还涉及民事诉讼,受害方要求偿还投资的本金及合理的利息赔偿,虽然还没有正式起诉,但我得提前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赔钱很难。”
“可钱是王泉益拿走的。”明宜觉得不太公道。
陆亦程不忍心打击她,但这些话还是得说,“你爸妈也拿钱了,而且大额转账凭证都有骆叔的签章,他们拿不出证据证明他们并未参与非法集资,对此毫不知情。”
他想到在看守所里骆叔握着他的手,真挚的说一切都相信他,痛苦的闭了闭眼。“本来,我是想让骆叔在开庭前积极退赔钱款,看能不能争取个缓刑,结果没想到…”
“明宜,对不起,还是我太没用了,没能帮上什么忙。”
陆亦程是真心感到歉疚,这半个月来,他表面上很稳得住的了解案情,会见当事人,调查取证,但心里是慌了的。
因为越深入,就越发觉得这个案子很难,王泉益进公司就是不怀好意,他表面功夫做得很好,把骆叔夫妻俩骗得团团转,有心算无心,只靠骆家的自辩,不可能脱罪。
因为无知犯罪,也是犯罪。
明宜不怪谁,她也没有立场。有立场的那个人,选择了一了百了。她很平静:“要赔多少?”
“算上王泉益那边追回的部分,缺口还有四百多万。”陆亦程掏出了张银行卡,“这卡里有一百多万,是我这些年工作的积蓄,明宜,你先拿去应急吧,算我借你的,不要利息。”
明宜摇头,“亦程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别闹。”陆亦程把卡往她手里塞,“你难道要卖铺子?”
他知道骆家的裁缝铺和房子都在骆叔名下,要是赔不起,这些资产就保不住了。
“不卖。”明宜当然不会卖掉骆家那个百年老铺,她把卡又还给陆亦程,“撞死我爸妈的那个司机,怎么说?”
“酒驾,坐牢是肯定了,你是想要肇事司机赔偿?”陆亦程劝她,“别抱期望,肇事者的保险到期没续,家里条件也一般,估计拿不出太多钱来。”
“那也不谅解,要赔偿。”明宜神情冷肃,“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略微思索,明宜作出决定,“亦程哥,你帮我个忙吧。”
“你说,能帮我肯定帮。”
“我在雅苑花园的那个大平层,你帮我卖了吧。”
陆亦程有些讶异,他之前还以为那是她租的房子,试探道:“是你那个有钱的男朋友给的?”
“嗯。”明宜点头,补充了一句:“前男友。”
“这…”陆亦程犹豫了下,小心问道:“这房子他不能收回去吧?”
明宜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满脸不可置信,长公主还从未见识过有人胆敢给她送礼后追回的。
“咳…”明宜的反应实在好笑,陆亦程清了清嗓子,忍住了,一本正经:“就是说,这房子有没有过户登记,还有,他有没有和你签赠予协议,有没有生效条款之类的。”
明宜也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新闻,男友分手以后,向女友追回赠送的礼物。
真是时代变了。
她仔细又慎重地想了想,明宜才郑重地回答:“房子过户了,没有签过任何协议。”
“那就好。”陆亦程长吁口气,雅苑花园大平层,就算是着急变现折价出售,应该也不会低于五百万。
赔偿的事也就能比较圆满地解决了。
“还好有你,亦程哥,谢谢。”明宜是真心感激眼前这个人,虽然他是为原来那个骆明宜做的这一切。
但明宜初来乍到,浑浑噩噩心绪难平时,是他及时出现,替她跑手续,给她送花,陪她说话,带来书籍给她解闷。
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她在这期间逐渐平复心情,接受了现状。
这是一个事事都能办得妥帖的体面人。
“傻丫头,我们的关系,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要是我出事,我相信你和明睿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不要有负担,有任何困难,尽管找我。”
陆亦程像个大哥哥一样拍拍明宜的头:“放心,你就好好休养,其他事我都帮你处理好。”
明宜忍住偏头躲开的冲动,抿了抿唇。
临走前,陆亦程手搭在门把手上,偏过头来,确认道:“明宜,你没事了,对吧?”
仍然还是问出来了啊…寻死的人大概是没有什么信用度可言。
“我没事了,你放心吧。”明宜珍惜这种重视,没有一点不耐,“真的,死过一次,就不想死了。”
这是真心话。
“那就好。”出了病房,把门关上,陆亦程往前走了一小段,突然停住脚步,像是极度疲惫了,整个人斜斜地撑在走廊的墙壁上。
舒了口气,陆亦程推了推眼镜,捏捏鼻梁,喃喃:“总算有点好事发生了。”
骆叔他们已经没了,要是明宜再有个万一,明睿这小子不知道会怎么样。
陆亦程后怕不已,无数遍在心里后悔,当天陪明宜认领完父母尸体,为什么没有陪她回家。
第二天再去找她,听保安说起她浑身是血的被救护人员从家里抬出来,脸是惨白惨白的,生死不知。
那一刻,陆亦程觉得有股凉气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去拿明宜的证件的时候,打开门的那副景象令他终身难忘,后来,为了事情不要愈演愈烈,陆亦程也没有找保洁,全是自己动手擦的,他也是头回知道,一个人能流那么多血。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打扫干净,找中介前还是得做次保洁,还得收拾行李,那个浴缸里捞出来的手机是不能用了… 陆亦程一拍脑门,直起身子,“对了,还得给明宜买个手机。”
他嘀嘀咕咕离开医院,“明宜也不提醒我一下,这几天没有手机她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