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富沛见对方久久没出声。
以为自己道歉的声音小了，叫他没听清，虽有些尴尬，还是连忙补了句：“抱歉，我出来时没注意看，你腿没事吧？”
应该没大碍才是，自己的轮椅速度不快。
贺嫣还是定定看着富沛，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变来变去，噙着一抹讥讽复杂的笑。
富沛开始浑身不自在。
她对旁人的视线向来敏感，男人的视线几乎毫不掩饰，仿若实质般，从额头移到头顶两个发旋儿，再倏地挪回眉心。
他在打量自己那颗痣。
彷佛那是什么值得驻足研究的存在。
可能过了一秒，也可能一分钟，在这种奇怪的沉默下，撞到人的抱歉、心虚渐渐转为暴躁、恼怒。
富沛屏气。
深吸一口，抬头直视对方。
看清男人脸的一瞬间，富沛脑子突然空白，呼之欲出的话短暂收了回去。
那是一张阴鸷暗黑跟贵气并存的脸。
眉毛很浓，像一柄剑那般锋利，鼻梁挺拔，面部轮廓清晰，就这样一张古代小说大侠标配的脸，偏偏配了一张薄唇，一双摄人的眸子。
那双眼睛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它像一轮旋涡，像一个黑洞，“污染”了稍带正气的脸。
从富沛的角度，就看他虽俯视打量自己，下巴却又习惯性的抬了抬，这是一个不那么尊重人的动作。
本来还有点震惊素人如此俊美，但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先生，我撞的是你的腿，应该不是你的脑子，你的嘴吧？”
装什么逼呢？
这事能怪自己吗？
要怪该怪这家饭店的过道设计不够宽敞。
要怪两个熊孩子的爹妈没把他们看好。
还必须找个人负责的话，得怪这男的眼睛盯太高。他面朝自己这个方向走着，看不见后面很正常，怎么就没想过女士洗手间可能会在他路过时正好有人出来呢？
对的。
就该怪他眼神不好。
她坐轮椅上比他矮这么多，眼睛能瞅到的范围要小一大圈，怎么能怪她头上了？！
她礼貌，第一时间道歉，但凡通情达理的，也该说声“没关系”吧。
好家伙。
还摆上谱了！
一声不吭，就死死盯自己脑门，脑门有啥好盯的。盯就盯了，偏富沛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并不是善意，也不是见色失神的轻浮，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好像遇到了让他不爽的事物，他在犹豫要不要像清垃圾一般清除。
……唔，垃圾？
这个念头一出，富沛心脏倏停。
随后肾上激素上升，心跳砰砰加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别是遇上变态了吧？
万一这人发疯，自己拖着一条腿可没反击之力。想到这儿，富沛立刻转动轮椅，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跟男人的距离。
她一退开，贺嫣眼底的暗色也渐渐褪去。
他扫了富沛一眼。
又回头瞥两个熊孩子，顿时，嘻嘻哈哈声一下就没了，简直像电子产品被按掉开关差不多，大概停顿了两三秒，“哇”地两声，嗷嗷开哭！
贺嫣莲目微眯，不动声色继续散发危险气息。
富沛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眼神得多吓人啊。
孩子一哭，服务员来得很快。
娃的妈正好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孩子脸上眼泪鼻涕糊一块儿，心疼地“哎呀”一声，下意识四周张望。
发现除了正在安抚孩子的服务员，剩下两人一个欺负不了她孩子，一个一看就是不太好惹的有钱人，心里的邪火出不来，全撒到孩子身上。
一人屁股上来了一下。
母子三人离开，富沛也直接走人。
等回到包厢，富沛越想越气。
她心理流程全走了一遍，情绪转了好几道弯儿，那男的居然傲慢到一个字都没说。
真是好一个狗眼看人低的瘪犊子！
贺·瘪犊子·嫣心情也并不美妙。
饭是吃不下去了。
甚至连招呼都忘了打一声，直接让司机下车，自己驾车离开。
一路上，他脸色就没好看过。
眼前一会儿是富沛的轮椅，一会儿是殷红似血的痣，一会儿是她拿着水果刀扎了自己后不见快意，反倒失魂落魄的脸……
自查了裴嘉沐，看到富沛的照片，这个女人的身影便频繁入梦骚扰他。
梦里没有旖旎遐思。
而是处处充斥着掠夺，血腥，嫉妒，愤懑，对抗。
贺嫣很难相信梦里手段百出，强取豪夺的男人是他自己。
是，他的确不是善类。
但他有他的骄傲自尊。
死乞白赖、不求真心也要把一个女人锁在身边，她闹，她怨，她刺伤自己，自己还舍不得对她动手，这绝对不是他贺嫣。
被挑衅被漠视，他只会百倍千倍还回去。
怜香惜玉？
呵，可笑。
这梦叫贺嫣不堪其扰。
他曾试图寻大师解惑，然而并无作用，大师劝诫的顺其自然、遵纪守法似乎并没有让他从烦恼中解脱出来。
方才烦恼的源头就这样冷不丁出现，贺嫣尚未做好心理准备，一时间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晚，贺嫣再次做梦。
这回跟前几次不同，添了几分香艳……
《秘密》涉及到的拍摄场地不多，大都集中在女主的“家”里。
导演巩曼安初出茅庐，却是个极为强势的人。
她导的戏有极强的个人色彩。
分镜画得十分细致，压根不需要演员有多少自我发挥。
这让富沛很意外。
娱乐圈嘛，短剧被长剧歧视，长剧被电影歧视，这鄙视链是一圈又一圈。
富沛毕竟不是科班出身。
演了几年戏其实仍在半学习半摸索。
在没接触到电影之前，她也不能免俗。
也在心里暗戳戳认可电影档次更高，就想着若是上一次大荧幕就好了，哪怕演个戏份没几句的配角。彷佛上了大荧幕，身上就镀了金，一下就从外门弟子到了内门弟子。
毕竟，不论在粉丝嘴里，还是一些同行嘴里，电影演员都更具备演技，门槛也更高。
但现在她发现，其实并不全是那样。
她拍电视剧时，需要时刻注意灯光、机位，注意自己有没有挡到搭档；
但拍电影时，机位是跟着人走的，可以说片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为演员服务。
演员的表情、动作，只需要按照导演的想法呈现，照着分镜演就行。
也因为导演的份量太重。
在巩曼安业务能力超标的前提下，所有人不得不跟着一块卷。
以至于这部电影从开机到杀青竟只花了37天。
中途富沛补拍了一支口红广告。
杀青的第三天，富沛前往医院拆石膏。
晚上《完美假日》开播，她跟裴嘉沐说好了两人一块看他的综艺首秀。
结果裴嘉沐和丰徐突然飞樱花录mv去了。
富沛一个人窝家里看了节目，看到一半她眉头渐渐蹙起，随后越拧越紧，预感到继续看下去心情要不美妙了。
果然——
八点上线的节目，八点二十左右，热搜前十占五六，标题大同小异，配图全都散发着粉红泡泡。
实时评论全是“好嗑、嗑拉了”。
甚至连同人段子都出来了——《骄纵大小姐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