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别躲啊，躲什么？”
“啪！”
“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还敢甩脸子，非得挨了收拾才老实，妈的给脸不要脸。”
“……”
“放开，救命……救命，你放开我，求你，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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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无比的病房里，突然一声惊悸抽气。
女人倏地睁开眼。
黝黑澄澈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到极致，她嘴巴微张，双目无神瞪着雪白的天花板。
“沛沛姐你醒了！”
富沛缓缓扭头，动作莫名僵硬奇诡，看得小橙头皮有一瞬间发麻，大脑空白。
她愣了片刻，两个大跨步从床尾走向床头。
神情关切：“沛沛姐，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痛不痛？”
“我，我我我去找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
只留下一句“伴随头疼头晕症状，留院观察48小时。”
富沛还昏昏道道，小橙已经抱怨开了。
“江导带来的人也太不靠谱了，威亚都能出事故。还好昨天拍的屋顶文戏，不是竹林伏击那场，你又有点身手，不然情况肯定更糟糕。”
“沛沛姐，这事必须让剧组查清楚，给个说法，我怀疑有人故意使绊子。”
没道理前脚拍屋顶轻功戏的谭钧哲没事，轮到沛沛姐威亚就出故障。
最关键的是，前几场都有做保护措施，偏巧昨天那场房子下没铺垫子。
自然，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
如果没出事，一般也没人去较真。
但谁让那么刚好，负责拉沛沛姐威亚线的工作人员出错了。不该松手的时候松了且松得太快，导致沛沛姐直接从屋顶俯冲，跟下面的道具石灯撞了个正着，当场昏迷。
医生说，佩佩姐身上三处骨折，保守估计要养1~2个月，小橙就觉得不能白受这个罪。
她愤愤说着。
表情越来越难看，抿直了嘴唇。
顿了会儿，没得到富沛的回应，困惑不已又喊了声：“沛沛姐。”
“沛沛姐，你哪儿难受吗？”
富沛混沌的大脑惊醒。
望着小橙，眼底的骇然尚未褪去，带着一股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茫然。
她慌乱不已地环视着四周。
目光在吊着的石膏腿上停留了好长一会儿。
下意识探了探额头不存在的虚汗。
待确定这是现实不是梦境后，屏住的呼吸才缓缓吁出。
四肢百骸里那股寒凉透骨的后怕久久无法平息，脑子清醒了还是不自觉地回想方才的梦。
那梦像是深不见底的旋涡，幽暗深邃，有一只无形的手伸出来，不停拽着她的思绪往里下沉，下沉……
想着想着，又开始走神。
一旁的小橙见她面无血色，双目失神没有焦点，眉头拧得更紧。
起身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富沛：“沛沛姐，喝点水吧。”
富沛心不在焉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温水入喉，附着在骨子里的寒意彷佛被驱散了些许。
“剧组怎么说，还有，群姐那边通知吗？”
少顷，富沛开口。
她的声音像石子在玻璃上摩擦一般，富沛自个儿也感到不喜欢，手指轻轻捏着咽喉位置，用力咳了几下。
问完，她便期待地看着小橙。
小橙一愣。
“出错的小何，导演已经让他走人了，导演叮嘱你安心养伤，只是说戏份需要做一些调整，把云水小筑部分换成别的角色。”
“群姐……糟糕，我忘了。”
“沛沛姐，我马上联系群姐。”
小橙用力拍了下脑门，实在懊恼，低头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拨打经纪人兼老板的关立群的电话。
“沛沛姐，群姐没接，我先在群里艾特她吧。”
富沛所在的公司叫群星影视。
群星群星，听着口气挺大，其实签约艺人就仨。
除了她，就剩下跟她糊得不相上下的男演员魏瑎，红过一阵子但目前处于低谷的歌手党莎莎。
整个公司所有工作人员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实打实的小作坊。
艺人少，工作不多。
老板关立群更是佛系得很。
隔三岔五跟老公孩子出门旅游，富沛时常感慨群星没倒闭是一种奇迹。
现在听小橙说联系不上，富沛并不感到意外。
思及愈发清晰的梦境，心沉甸甸的……
说来，那梦也是离奇。
自从进入《第一把剑》剧组，富沛就频频做梦。
每次都是一些细碎的片段，醒来便记不清内容。只有不安、恐惧却如跗骨之蛆，根除不掉。
最近两日，梦变得越来越清晰。
梦中，她得罪了人，不仅《第一把剑》角色被换，后面谈好的角色也被顶替，紧接着娱记、代拍出来含沙射影，放所谓黑料。后面不知怎么回事，竟沦落到陪酒被下药的地步……
富沛抓破头皮还是觉得不合理。
她虽然是一个十八线开外的糊糊，但在娱乐圈四五年不是白混的。
说句招打的话，明星就是比别的行业赚钱快，赚钱多。
如她这般没什么名气，活粉也不算多的，每年只要拍两三个角色，给一些品牌站站台，赚不到大钱，但绝不可能穷到一旦丢角色就必须卖身的地步。
再说回公司群星影视。
小归小，佛归佛，老板兼经纪人的群姐却很护短。
她入圈头一年不识人间险恶，差点被一个走义气路线的前辈忽悠进某个专为大佬组局的‘见面会’，当时是群姐捞的。
群姐家里有矿。
富沛不清楚具体是哪家大小姐出来玩票，但显然，群星有人撑腰。
最重要的是，群姐不是为了拉资源逼着艺人卖的无良老板。
梦里自己去参加酒局被人设计的事能发生就显得十分魔幻！
富沛思忖片刻，再次跟小橙确认：“导演只说改云水小筑的戏，没说别的？我腿成这样，后面的打戏怎么拍他有提过吗？”
她在《第一把剑》里饰演的女二是反派阵营天阙门的右护法。
女二先是设计陷害男主跟师门反目，又隐藏身份救了坠崖重伤的男主，结果利用变真情跟男主互生情愫，可惜好景不长，最终掉马。男主发现自己对仇人心动，懊悔痛苦，毅然决然挥剑断情。
女二见男主如此坚决也心灰意冷。
拉不下脸道歉，做不到坦然诉说自己对这段感情的在乎，更没有立志向善。
反倒一条道走到黑，回归天阙门继续跟正派人士们作对，最后跟天阙门上下一起被灭了。
这个角色戏份并不少。
说不到两句话就库库一顿打，两百场戏里打戏占了七成。
富沛能拿下这个角色，一是形象演技匹配度最高，她家从前开武馆，她打小练武；二则是因为编剧是经纪人群姐老公，辛哥的朋友，四舍五入她也算是关系户。
所以做梦之初，她完全没放心上。
如果有人跟她讲《第一把剑》会踢开她，富沛肯定哈哈大笑，告诉那人不可能。
她进组拍了大半个月，表现可圈可点，完成的部分基本超出预期，有作天作地的女主在前，老老实实拍戏蹲组的她被衬得可爱多了。
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咋说都得给编剧几分薄面才是。
就，没有理由换人啊。
但现在不同了。
她受伤了，伤的还是腿，意味着高强度的打戏她完成不了。
而全程用武替成片效果不行不说，她也不是能让资方、剧组让步的咖……
就算她愿意顶着伤继续拍，剧组没准有别的打算。先前文泉然就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自己抢了她同公司艺人的角色。
所以，梦里说的得罪……
是得罪了文泉然的公司，明珠影业？
而此次受伤，并不是意外？
富沛心陡然一沉。
“小橙，你是不是有个片场吃瓜群？群里有说什么吗？”
小橙眨眨眼，呆住了。
几乎瞬间就get到了富沛的意思，先是摇头：“群里没人说话。”
而后惊疑不定道：“不，不会吧？”
“可是，可是你受伤也是他们安全措施不到位造成的，换掉你他们还有良心吗，凭什么啊沛沛姐，又不是咱们自己乐意受伤拖慢拍摄进度，没这么办事的……”
她巴巴地看着富沛，看样子快被气哭了。
见她这样，富沛反倒淡定了。
尚有心情安慰小橙：“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群姐这时候要是在就好了。”小橙丧气道。
富沛扯扯嘴角，没说话。
她心里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相信不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了。
那看似荒诞滑稽的梦说不定就是预告。
现在，她在等靴子何时落地。
在赌梦跟现实重叠的真实性究竟有多高。
而富沛并没有等多久。
剧组那边一听她醒来，制片人王总几乎是马不停蹄来到医院探望。
先是好一通夸赞富沛的业务能力。
感情牌打了足足十五分钟。
富沛差点感动得涕泗横流，结果就听王总提出资方要换人拍。
富沛：……淦，白感动了。
而小橙一听就急了。
眼神焦灼希冀的望着富沛。
“王总，换人拍摄我能理解。”
王总身上属于上位者的严肃威压淡了淡，露出两分满意。
“小富，我就知道你是通情达理的人。”
富沛苍白着脸，笑得很是温婉：“王总，我受伤耽误剧组进度，换人拍摄我没有任何意见，咱们按合同办就行。”
听到合同，王总笑容微顿，两分满意渐渐消失。
他眼神一凝。
别有深意地看了本该很单纯很好糊弄的富沛一眼。
“是，合同是大家的保障，不过小富我很欣赏你，我就要多提点你两句，很多事咱们还是更讲究共赢，讲究你好我好大家好。没甚必要照着框架一笔一画的来，合同是最后的底线，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不？”
“年轻人呢，眼光要开阔，只看一时之利是走不远的。你放心，你的医药费、误工费，剧组肯定不会赖。”
提了医药费误工费，就是不提片酬。
富沛垂眸，暗道好不要脸。
嘴上却道：“您说得很对。”
“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我家里情况不太好，而且公司……”
富沛扯了扯嘴角，笑容凝滞苦涩，欲言又止。
递了个“王总您能懂吧”的眼神过去。
“关立群提前交代好了？”
富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还是那副有所苦衷的样子。
王景龙先是皱眉。
短暂沉默。
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态度竟然不强势了。
“行，咱们互相体谅。”
“合同怎么拟的，咱们就怎么办。”
“你受伤这事剧组该全权负责，之前定好的片酬三日内我让财务打到你的账户。”
“这次合作不成对咱们双方都是遗憾，不过山水有相逢，同在娱乐圈，迟早还有机会再次合作。对了，公司下半年要主投一部史诗大制作，讲穿越成女将的，我觉得女主角特别适合你，抽空我跟你们关总谈去。”
他话说得格外漂亮，彷佛一开始若有似无的弹压并不存在，顺带还抛了根胡萝卜出来。
富沛也佯装松了口气，惊喜地抬头。
笑容霎时热情不少，配合道：“真的吗，那太让人期待了，能参与您把控的项目是我莫大的荣幸，您到时候一定记得联系我啊。”
王景龙点头：“不过小富啊，拍摄中途换人肯定会出现舆论风波，你这边一定不能出篓子啊。”
言外之意，该拿的钱拿了，剧组道义到位了，你就不能拿剧组炒作了。
富沛应得爽快：“王总，我肯定是盼着咱们《第一把剑》好的，希望剧组接下来都顺顺利利，大红大紫。”
王景龙满意地点点头。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离开。
只是一出医院，他立刻拨通副导江燮修的助理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