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
周屿程轻描淡写地传达：“他问你，出不出来吃宵夜。”
尾音拖着散漫不羁的调子，混着难以察觉的电流声，一路蜿蜒穿过她心间。
许源跑上前拿过手机：“怎么样啊学妹！”
姜洵似乎是出神太久被吓了一下，支吾着应了一声“好”。
挂了视频，许源第一时间发来位置。
“卷毛心机狗！”苏禾抱起手臂来回踱步，嗤之以鼻，“大晚上约人出去吃宵夜，吃完再一起散散步回忆童年高谈理想是吧？全是套路！”
“……”
姜洵总感觉自己被敲打了。
“我就说你越来越心软吧，一下就答应了，你以前可是——”
苏禾突然卡壳，瞪大了眼。
姜洵打开衣柜挑衣服，眼底的期待悄然蔓延开，选了两件同色系的羊绒开衫问她：“你觉得哪件好看？”
苏禾一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问什么”的表情，脑门贴着“痛心疾首”四个字：“我的天啊，你不会真对那卷毛有意思吧？”
姜洵一愣，拿着衣架的手定在半空，差点就掉了：“当然没有！”
任她再三否认，苏禾定论已下，仿佛精心护着的小白菜看上了一头猹：“姜寻寻，你糊涂啊，你要是说你喜欢周屿程，那我肯定支持你，毕竟他很顶啊！但你干嘛喜欢那个臭卷毛啊？我对他印象分为零好吧！”
苏禾完美错过真相。
好一个虚晃一枪，姜洵呼吸都绷紧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姜洵不知该怎么解释，总之底牌得护着，乱说也无妨了，“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苏禾半信半疑，在她换好衣服戴上兔耳束发带时，凑过来坏笑：“透气就透气，你干嘛化妆啊？”
“……”姜洵轻轻推开她，“你快走开！”
“我不走！快说你对那个许源到底有没有意思？”苏禾穷追不舍，蛊惑她，“杜昕然不在，说了我帮你保密！”
姜洵做贼心虚，在化妆包里翻半天，不知道自己要拿什么。
“我——”她一时语塞，“我对许源真没别的意思。”
“那你——”苏禾琢磨半晌，顿悟，“我草！姜寻寻你真能藏啊！”
苏禾未言其名，但已经心照不宣，姜洵脸热：“好了，你不要和别人说。”
“开什么玩笑！我苏禾全淮京第一仗义，肯定保密好吧！我就说不对劲，难怪孙羽晴老发神经，原来是危机感爆表了！”
这么说着过了十分钟，两人刚过楼梯拐角，就碰见穿瑜伽服上楼的孙羽晴。
彼此错身，孙羽晴怪里怪气瞥来一眼：“要去约会啊？”
姜洵简单“嗯”了一声，不想解释。
苏禾紧接着开腔：“你管得着吗，未来女明星当什么狗仔啊？”
孙羽晴吃了个绊子，脸臭得不行，噔噔踏步上楼。
苏禾旗开得胜，但没过多久，“大铁牛烧烤”五个炫彩亮字让她瞬间窒息。
“我真服了！又不是没钱，头回约你出来都不诚心挑个地儿，谁好人家约会吃烤串啊，孜然辣椒糊一嘴，很好看吗？”
姜洵默不作声，隐约愧疚，毕竟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是打算借此机会跟许源表明态度，最为妥当。
街上人群喧闹，大学城似乎都千篇一律，绚烂霓虹混着油腻烟火气。
烧烤店里满客，老板在马路边支了个棚子，闹哄哄的聊笑声里夹杂浓烈的炭火味。
许源已经占了个临街的桌，这会儿支着脑袋看过来，兴奋挥手：“这儿！”
姜洵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周屿程。
被错落人头遮挡的视野里，他拢火点了根烟，但是没抽，猩红火星顺着手臂垂下来，被他修长手指轻掸了掸，碎灰零落。
他靠着椅背用另一手拿薄页菜单，不知看到了什么奇怪的菜品，下一秒轻微皱眉。
远远看去，他眉眼间仿佛压着一丝生人难近的戾气，让人心颤。
出神时，烧烤浓烟顺风而来，姜洵呛了一下。
再一抬眼，周屿程正好看过来。
短暂对视，他眼里没有多余情绪。
姜洵吸了吸鼻子，在他之后移开了眼。
恍惚间，心底有难以言说的滋味泛上来。
过去的三年浮光掠影，她忆起那些不得回应的余光千万回——
有时在光线充盈的走廊，有时在笑声浮泛的操场。
有时是课间休息时短暂的梦，梦里的少年背影朦胧，夏风吹动衬衫衣摆。
等她醒来，桌上是被阳光映照着的，一道未解的函数。
“走吧寻寻。”
苏禾已经嫌弃地认命，牵着姜洵的手穿过嘈杂人丛，走进热气腾腾的烧烤棚。
姜洵有点谨慎：“苏禾，你待会儿——”
“放心啦！”苏禾颖悟，“我肯定不会表现出任何异常，就当啥也不知道。”
看见人过来了，许源起身拉开一张凳子，笑道：“这家特别好吃，差点抢不到位子，先坐嘛，刚刚点了好多，老板已经烤上了，你们看看菜单上还有没有要加的。”
姜洵莞尔：“不用了，一会儿不够再加吧。”
许源爽朗：“也行。”
苏禾四下扫一眼，精准挑茬：“凳子怎么少一张啊？”
“哦！等会儿等会儿。”许源扭头伸脖，“老板！少张凳！”
许源还没把人喊过来，周屿程已经长腿一伸，直接从一旁撩了张空凳过来，视线还落在菜单上。
姜洵看了看脚边的凳子，轻吸一口气。
“谢谢。”
她不动声色地坐下，座位挨着他。
周屿程无言地继续看菜单，似乎越看越没劲。
问了句：“吃不吃辣？”
“嗯？”她想了想，实话说，“不太能吃辣，但喜欢吃。”
周屿程漫不经心：“有多喜欢？”
姜洵假装看店员送酒，余光看他，声音似浅墨晕染——
“很喜欢。”
音落，周屿程往菜单上划了一笔：“那就一半微辣一半中辣，自己掂量着尝，挑你受得了的。”
姜洵嘴角轻弯：“嗯，好。”
一张小方桌坐满四人，对面的苏禾和许源磁场不和，一个臭脸一个犯怵。
许源试图力挽狂澜，声音软成柿子：“你们要喝啥呀？有雪碧和可乐，还有豆奶。”
苏禾颐指气使：“王老吉吧，下火。”
“呃好。”许源起身往冰柜方向走，隔着几米远，回头看了眼周屿程，“这儿可没有洋的啊，只有百威和青岛，你要喝哪个？”
周屿程无所谓道：“百威。”
姜洵余光看他侧脸，果然，是连熙攘烟火都无法埋没的鲜亮。
平心而论，周屿程那扑朔迷离但又实打实特殊的家世背景，呛辣的市井气本该与他格格不入。
但无解的是，这个人身上天生有种四方兼容的气质。
玩车时桀骜不驯也好，夜场里慵懒轻傲也罢，偶尔浅入街巷经过一些鸡零狗碎，也能随时言趣说笑。
她有多喜欢他，这一刻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像朝阳初升，柔光可以无限洒落山川，却无法彻底丈量海洋。
或许是因为明天周六的缘故，今晚店里人满为患，老板和小工忙不过来，出餐速度特别慢。
苏禾坐不住，拿了盘自助小食过来，姜洵也跟着戳点小番茄吃，时不时回应一下许源的冷笑话。
苏禾等得烦闷：“怎么还没好啊，催多少回了都。”
苏禾虽不待见荤腥油腻，但味道闻久了也会饿，于是径直起身，往烧烤台的方向走。
“诶！我去催我去催！”许源紧赶着洗白形象献殷勤，后脚追上去。
桌上只剩两人。
周屿程百无聊赖开了个冷门单机手游，但玩得毫不上心。
姜洵戳番茄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触电似的往回一缩。
番茄掉落。
“姜洵。”
周屿程第一次喊她名字。
姜洵心跳漏拍，慢半拍抬眼看他。
只见他掐灭了烟，侧过半边脸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
她一阵心悸，余光看他脖颈后方，那一截冷白色肌肤落着暖调光线，衣领之下的脊背是她不曾描摹的结实挺阔，让她神思恍惚。
半晌，他微眯了眼，眸底闪过一丝不可捉摸：“你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