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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空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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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南絮在寒山寺西门等了很久,直到斗大的雨滴砸下来,也没见到云深的影子。

    手里握着的那卷画轴,差点被雨水淋湿。直到寺里的晚钟响起,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住处——难道是思珞没有把自己的信带到,还是途中出了什么问题?

    房中,灯下。

    画轴展开,过去某一时刻的云深出现在她眼前:纯白的长袍,飘逸的黑发,手捧一大束蓝紫色的野花,朝自己走来。迈出的脚尖上似乎都沾满那一天青蒿的气味——一片绿色的原野,蔚蓝的天空,还有明黄色矗立在画面右下角的未竟塔,几乎把南絮带回了当时。

    借着在寺中这几日清闲,终于把画完成了,实在等不及今天就想给他看。不曾想天不遂人愿。看了又看,南絮最终还是把画轴重新卷起,蓝绿色的残影留在眼里。

    明天他就会来的吧?多半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夜晚风雨交加,南絮躺在床上听见屋外如泣如诉。明明最害怕风雨声的,她还是忍不住举着伞,披了狐裘摸黑去西门看了两趟——始终没有人。白天时的乐观消失了,心比狂风中的雨滴都慌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回去歇息的时候,决定了,明天早上再看不到云深的影子,便径直回去天阶殿找他。

    第二天,她早早起了床,穿戴整齐跑去西门。果然远远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

    不曾想却是太子哥哥。他双唇禁闭,一双眼睛浓黑沉重得吓人。

    “前天晚上,天阶殿失火了。”

    哥哥停顿了,眼神变得比刚才还暗。

    “你不用等了,他不会来的。趁着火势,他带着千羽逃跑了。估计本想伪装成两人被火烧死的假象,没想到火被发现的早及时扑灭了。”

    “什么?你说谁?”

    东承太子忍不住摇晃她的肩膀,“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那个人带着千羽逃跑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明明说,和千羽已经没有关系了。”

    “傻妹妹,你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一个人做过一件事,他再做第二次没什么好奇怪的。更何况——”太子看了一眼南絮苍白的脸色,“先跟我回去吧。现在这件事不光是涉及到你的儿女私情了。”

    南絮脑子嗡嗡响,无法理解兄长的意思。只是被拉着上了马车。

    回到天阶殿了,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到青松阁焦黑的墙面,才真正开始理解这件事:云深已经离开了,但他没有来找自己。

    大殿上,父王、母后都在,地上跪着一个短衣男子。这严肃的场面让南絮本就揪起的心更害怕了,她只是短短离开十多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国王饶命。小的只是贪图钱财,偶尔替他们传递消息而已。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男人边说边不断磕头,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水,总之他前面的地板打湿了。

    “说清楚,你是替谁传递消息的。”

    “小人不知他姓名。只是他得知小的负责给天阶殿里运送新鲜牛肉,主动找上来的。就一回,一回而已。传给青松阁云深公子的。”

    “就一回?你可知那人是反贼的小头目,一回也够你掉脑袋的了。”东承太子激动得胸膛起伏,他和那位小头目也算是斗过几个回合了。使了个眼色,跪在地上的男人很快被带了下去。

    反贼?云深?怎么回事,南絮的脑袋乱成一锅粥了。

    父王望着南絮,“幸好絮儿你迷途知返,不然还不知道要被那杂碎盗取多少机密给外面的反贼呢。”

    “父王,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反贼,和——和,云深有什么关系?”

    “看来你还是不信。”国王挥了挥手,宫人呈上了一张破损不堪的字条。南絮展开一看,确实是云深的字迹,“下月初,城防兵运送粮草出京,安华门。”

    五雷轰顶,她想起来自己在闲谈中提过这件事。连同当时所有的细节都想起来了,一碗桂花酒酿,他近乎明媚的脸,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记忆里少有的,他主动喂自己吃东西,只吃了一口感觉心都要化了。

    “刚才那可不是我们唯一的证人。三个月前抓到的那位已经处决了,他身上当时正藏着你手里的这张纸条。你糊涂啊,把天阶殿卖了都不知道。”

    国王正要继续发作,母后开了口,“絮儿从寒山寺回来想必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反贼的事,再怪谁也于事无补,眼下需要赶紧处理防范起来了。”

    东承太子送了南絮一程。大殿里只剩下国王和王后。

    “陛下,为什么要骗她?”

    “王后何出此言,方才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证据确凿。”

    “也包括他们一起逃走吗?昨晚上王主事那辆不常用的黑色马车出宫是为了什么?她身为教养坊主事,偏偏在青松阁火势正旺的时候离开?”

    “够了。就这样有何不好,难道王后真的希望絮儿和那个低贱的驽伊士在一块?”

    “当然不是。不过——你也看到了,这样给孩子的精神打击太大。”

    “会好的。我保证。”国王走上前去正欲拥抱王后,却被她侧身躲开了。国王像是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举动,他即刻别过头去,痛苦的嘴角抽动着,眉头紧锁。

    南絮迷迷糊糊回到公主府,只觉天旋地转,脚下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过去的每一个时刻都在她脑海里重构,原来一直以来以为的,居然是错的吗?想立刻像一只冬眠的猫那样进入昏睡——她几乎没法面对今天突然炸开的现实。

    “我听说,之前他们曾经一起逃出去过,没几天就被南絮公主抓回来了。那以后,云深公子迫不得已还是做了公主的玩伴,哎。”假山后偶然听到的闲话此刻不停在耳边回荡。难道她们闲说的才是事实嘛?他依旧爱着千羽,始终爱着千羽,对自己只是被迫逢迎。

    不,不止被迫逢迎那么简单。回想起来那么多亲密的时刻,如今都变得面目可憎了:只是为了套取有用的信息,才靠近自己的吗?从一心求成全他和千羽,到后来与自己相守的转变,原来其中的关键因素竟是这个?

    那卷画轴此刻放在红木桌上,只瞄一眼就心痛不已。她流不出泪来,始终在震惊和错愕中挣扎。

    再次醒来时,窗外又飘起雪花。南絮亲自去青松阁看了大火焚烧留下的痕迹,也找了几个亲历者问话。然后在脑子里把整件事重新整理了一遍,现在的事实有:

    一,云深没有按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是和千羽一起从天阶殿消失了;

    二,云深确实有和外界“反贼”来往,把从自己这得到的情报传递给他们。

    一和二联系在一起,就能说明他一定不爱自己,只是利用逢迎,真正在乎并且最终携千羽一起逃跑了吗?很大概率是的。

    但或许是昨夜梦里又出现了许多过往相处的画面,南絮始终不能相信他一直都在欺骗自己。然后仔细分析发现,在这些事实中还是有些破绽的:自己拜托思珞表姐把信递给云深,也说了让她直接载他出天阶殿,因此他和千羽看起来不太可能是一起走的。这一点稍后可以和表姐核实。

    另外,青松阁和千羽住处都着了火,但亲历者回忆说两者起火相隔了不短的时间,这也提示他们不是一起离开的。

    等见了表姐,确认说当天她的马车只带了云深一人离开,且看着他朝寒山寺方向走去。结合起火时间的不同,南絮算是得到了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点——虽然她明白这完全不够有力。

    或许云深只是在路上耽搁了呢,甚至遇到什么不测了?昨夜的愤怒中竟有一丝转化成了担忧。

    但当哥哥拿出那块粉色的布条时,她唯一的希望也被粉碎了。

    “我不放心去密道里检查了一番,发现了这个。”

    南絮抬眼,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和教养坊的人确认了,是千羽衣服上的。”

    怎么不是呢?那菱形的暗纹,她在某次跳舞开场时穿的就是那件,南絮印象很深。当时她就想,千羽这样的美人那样灵动的舞姿,或许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吧。

    “你说,天阶皇族的密道,她一个驽伊士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从云深那里听来的。而云深,则是自己这个愚蠢的公主亲自领他进去的。南絮苦笑着,让哥哥别继续问了。

    “我会尽快找人把密道封上,已经不安全了。”

    南絮走回去的身影跌跌撞撞,看起来风一吹就能倒。东承太子望着她,心想关于云深的事终于闭环了,从此妹妹就能回归正常的天阶生活。

    南絮把所有的侍女都赶了出去,紧闭的房门内是名贵瓷器接连摔碎的声音。在那暴烈的破碎声中,她才敢喊出声来。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留她一个人错愕地面对这些,而他们早不知在何处做了神仙眷侣。云深描绘的那些未来生活,他从来都只想和千羽共度吧。

    她感到自己被击溃了,身体里有个发了疯的东西要冲出来。瓷器、盆花、烛台、屏风全都倾翻在地,帷幔、纱帐、丝绸的床笠一一撕毁,珠帘也被扯断一颗颗溅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突然想起见过下人发火咒骂的样子,也想这么做,那股心里的气好像只有通过最粗俗最直接的语言才能顺出来。

    但是她一个脏字也骂不出来。

    只能让破坏继续,在破坏声中趁机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发出吼叫。

    窗外世界,所有的肮脏污秽都被白雪盖住,看上去纯洁又宁静。但反观自己,内在的许多东西正在轰然倒塌,如同眼前的寝殿,一片狼藉。

    哪个不知趣的侍女还在门外叫嚷着,“公主,厨房炖的雪梨猪肺汤好了。”去他的,南絮自己从来不喜欢这玩意的味道。

    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响起一道惊雷,房中闪过一道晃眼的光。南絮看了一眼镜中,头发凌乱、眼眶火红的自己宛如地狱恶鬼,这副样子让她害怕,反射性躲进屏风底下抱紧双膝,把头埋得低低的。

    突然门外响起母后的声音,南絮抬起头——瞬间泪如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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