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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春荣伯爵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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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要把她害到什么地步才罢休?”这是春荣伯爵第一次正眼看着他说话。

    他不知作何回答。夜风吹过,寒意从头浇灌到脚。看着南絮受苦本就够难受的了,现在被这人当面指出来自己的无能,更是攒不出一点反驳的力量。

    “你想干什么?”照理说,他今日出现在公主府是决不被允许的,破坏了大师的“驱邪”要点,难道春荣是要解法自己?

    “我想让你停下来。”春荣伯爵只是捋了捋袖口,又换上往日骄傲的样子,“南絮一定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做的。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云深不予理会,径直朝前走去。

    “关禁闭室,喝那些苦死人的药水,是公主应该过的日子吗?你把这种日子带给她,然后假惺惺地,冒着寒风送几块糖,就感觉自己很伟大,你们的感情很了不起?”

    云深没料到会被这样直接地质问。他曾经想过,如果眼前人从一开始就真心对待南絮,没有撒谎、没有被发现,会不会公主的眼里自始至终始终就只有他了呢?而自己永远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驽伊士而已。这样,或许他早就离开天阶殿了,而公主也会在自己的轨道上幸福生活。联想起上次当着众人的面,他牵起南絮的手宣布即将订婚的消息,那画面甚至间接引起了云深和公主的争吵。总体上说他对春荣怀有非常复杂的态度。

    “那你呢?你带给她的是什么日子,只有欺骗。那种鬼混对你来说根本不是一次两次,就算婚后你也不会停止的。烧了裘皮大衣还算便宜你了。”

    “原来是你干的!”

    云深对上他的目光。有时候一个再卑微的人,只要有心,总是可以偷偷做成事的。

    春荣双手背在身后,扬起下巴,“反正我是不会退婚的。再过两个月就是订婚宴了。你能怎么样?不过就是自我感动地拉着南絮受更多苦而已。”

    “那你爱她吗?”

    这回轮到春荣哑口无言。他转过头去,假装掸去衣袖上的尘土,“我为什么要对你一个区区驽伊士说这些。”

    春荣其实很后悔,若是决斗日那天他没有去现场就好了,别人如何转述,都比不上自己亲眼见到来的震撼。“本来出了那种事,若对方是别人,哪怕一个木阶贵族,我都会成人之美,放弃婚约的。”他回忆起南絮冲上决斗台的场景,感觉到心在抽痛,但尽力维持着表面的云淡风轻,“但对象是你,一个驽伊士,我就明白了。她在报复我,一直没有原谅。”

    云深看着他,握紧拳头,眼里都是肃杀之气。他自然不相信所谓“报复”的说法,但春荣话里话外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感觉却是传达地很充分。“没什么事的话,告辞了”。

    “鬼混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是认真考虑婚姻的。你呢?你有考虑过一丝一毫吗,你们有什么未来?”云淡风轻漏了陷,春荣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止不住颤抖。

    云深站定了片刻,并不回头也不回答像是被施法定在那里,终于又走远了。

    春荣的皮靴踩着残雪又返回南絮的窗下。没有人在了,灯也灭了,唯有空空的窗棂格,反射着微弱的天光。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又被驽伊士骂“鬼混”的一天。云深哪里会知道,那不是鬼混,是一种生活方式。三阶贵族男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他是为了南絮进入天阶殿当值的,旧都当时许多公子哥都骂他傻,“大老远跑去伺候那个傲娇公主”还说“当驸马基本等同于自毁前程,不会被重用的”。他都不管,不惜和父亲吵了一架,还是来了。等他发现公主也对自己青睐有加的时候,欢喜得有些飘飘然。甚至用继续和旧都女子保持亲密来往这件事,表达着自己的骄傲。但他早就明白,一切都会停止的,自己最终的归宿只有南絮。

    偏偏过早地败露了。那时她来当值的边角亭探望自己,而他正明目张胆地和某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调情。公主是直接推门进来的,眼神中的直率如果化作利剑,绝对能立刻刺穿他的胸膛。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从不询问别人的意见,总是坚定得说,“你帮我把灯笼提着。”“一起去看月亮吧。”在皇家书院的时候,因为她的这种坚定,自己帮她挨了多少骂,挡了多少惩罚?

    夜深了,没化掉的雪也上了冻,踩在上面喳喳作响。

    他回忆起童年里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那时自己已经在天阶殿住了快半年,要回旧都了。临行前把帮南絮抄的诗稿递给她,“明天记得把这个交上去,不然夫子又不高兴了。”然后马车的轮子开始转动,南絮的影子越来越远,哭声却越来越清晰。

    等到再重逢,已经是她成人礼在即的时候。公主已经美丽得让自己不敢认,过去那坚定的眼神褪去了孩童的倔强稚气,竟然显得像神女一般高贵。是天阶殿的一场什么聚会之后吗?反正最后他步行送公主回宫。两人断断续续说了些话,直等瞧不见她的影子了,他才折返回去。一转身便看见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夜空,草木和道路一片洁白。心下一阵后悔,方才为什么没察觉到,应该让公主一起看看这月色的。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诗经里的这几句突然冒了出来。他想起来,当时自己离开天阶殿时,递给公主的纸上抄写的正是这几句。

    冷风灌进衣袖,今夜黯淡无星,更没有月亮的影子。

    他对云深撒了谎——看到南絮冲上决斗台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出局了。但谎言就像一层薄膜,可以包住已经破碎的东西让它不至于泄露零落,比如脆弱的自尊。

    “你爱她吗?”

    他回头再次望向那漆黑的窗口,眼前却浮现出半小时前公主立在窗前的样子。她双眸垂泪,嘴角却带着笑意,一袭青色长袍勾勒出比过去稍显清瘦的身躯——那是怎样无与伦比的美丽。琥珀色的眼睛里,除了一如既往的坚定,多了些东西,那些东西具体有什么他也说不清。或许是悲伤,痛苦和爱的混合物吧。因为有了这些,她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比以往更醇厚的韵致。

    “你爱她吗?”他不敢回答,只是深深地害怕,会不会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云深回来之后,脑子里依然都是南絮的影子。春荣的话绝不是毫无影响——不用他说,自己早就明白公主受的苦因自己而起。

    但绝不是他想这样的呀。源头到底在哪里?如果去年决斗的时候狠心直接杀了寒木,今年就不至于被他暗算,害得公主冒险不得不上台救自己了。如果春荣伯爵没有强势地提亲,如果国王不是完全不考虑女儿的意见……不对,都不对,源头还是在自己这里。

    因为自己只是一个驽伊士——在烟扎的国土上,平民有升为木阶、云阶的希望,而驽伊士却和天阶一样,是岿然不动的铁板,生生世世被钉在永恒的位置上。生为驽伊士的自己,永远不可能被她的家人和阶层所接受。

    模糊的记忆里,聚少离多的父亲,似乎教过他:“如果你以后喜欢一个女孩子,不要凭冲动拉着她的手跑到天边,而一定要先确保你有照顾好你们两人生活的能力。”他说完这话没几天,就会消失,回到赌场或酒坊,剩母亲一个人支撑家里的生计。

    但那话没说错。自己现在有什么呢?望着窗户上公主被人灌下苦药的影子,除了痛心之外他甚至不敢发出一句声音。当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禁闭室里,他除了在寒风中瞎转悠又能做什么呢,最后还是靠王后给的钥匙。那天看的烟花和送出的几块糖也不过都是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在这铜墙铁壁的天阶殿里,自己完全没有力量。于是只能忍受,甚至连带着公主一起忍受。

    前朝的驽伊士和新月公主一起出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呢?他始终查不到结果。但父母的生活他还是记得的。尽管他们极力避免在孩子面前争吵,他还是听到了好几次。

    “当初离开就是个错误!”

    “你后悔了?”

    “是,我后悔了!如果那时留下了,怎么也比现在好。”父亲踢了一脚织布机,走出门去。

    “走了就别再回来!我诅咒你在别的地方也得不到安宁!”

    照理说这样长大的自己,怎么敢幻想和公主在一起呢?如果说给哥哥听,他怎么都不会相信吧。

    只是一旦放弃,公主就会回到她的轨道里,陪着她的是春荣伯爵、三皇子或者任何一个面目模糊的贵族。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心脏被揪紧,无名的火直往喉头蹿。更何况,他永远也忘不了公主在雨山岛被蛇咬后说的话,“我不想输,想尽可能多撑一会,不然你又会说逃跑没希望了。”她那时的表情深深刻在他心里——如果现在放弃,她该会有多伤心呢?

    所幸,还有机会,他们所需要忍受的时间不会很长了。公主提醒他“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的纸条紧紧握在手心。

    侧了个身,望见圆形窗户上映着红梅崎岖的线条。

    他也不想输。暗暗发誓,自己绝不会变成父亲那样,他会带着南絮打破诅咒,过上他们真正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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