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夜话
这几年他们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终究不如见面说得痛快,李凌江在济南府待了三年,已经可以在外人面前做出深邃莫测的模样,可如今再见多年好友,又恢复了原先潇洒爽快的性子,一口气把自己这几年在济南府的经历说了一遍。
期间怀泽给他添了两次茶,李凌江还吃了三回点心,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李凌江才堪堪把自己的经历讲完。
怀泽是个很好的听众,时而皱眉凝思,时而点头称是,说到有趣的时候两个人还会共同笑出来,有这样好的听众,李凌江自然越说越有劲头。
在李凌江的描述里,济南府倒没太大的变化,只是因着皇上前几年的荒唐事,尤其是因着旱灾和蝗灾的影响,境内多了不少小毛贼,时不时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虽不致命但到底非常扰人。
“你可记得咱们在泰山附近遇到的男孩,你还给他塞了二十两银子。”
因着此事距离太过久远,怀泽在脑子里扒拉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冲着李凌江点点头。
“他早几年便中了举,只是奇怪一直没去参加会试,而是在县里开设义学,教授贫寒子弟无数,我到任第二年,他便亲自来拜访,亲手把二十两银子交给我,让我一定要转交给你。”
李凌江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布包,布包上还有应天书院的标志,当初怀泽就是用这布包着银子给了那孩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被保存得这么好,怀泽也是满心怅然,他当初也是看那孩子实在可怜,从没想过能得到什么回报。
“那你可知他为何没去参加会试,莫非是盘缠不够,若是如此,我怎能收这银子,我再添些银两,托人给他捎回去吧。”
李凌江摇头,低声凑到怀泽耳边,“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可他说,‘当今皇上如此昏庸,放着能臣不用,偏去重用那些贪官庸才,与其去考举,还不如多教些学子读书’。”
怀泽心中微动,这个孩子和甘议倒有几分相似,若是有机会定要引荐他们二人相识。
李凌江端起茶碗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拍拍怀泽的肩膀。
“你虽然远在秦州,可你做的事情早传遍了京城,就连伯父都多次夸奖过你,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到那些法子的。”
提到这个话题,怀泽有些心虚,那可不是他的法子,都是多少代人的思想结晶,想到这里,他又重新搬出和甘议解释时的说辞。
“那可不是我的功劳,都是我参考前人的经验得来的,大多出自书院的御书楼,只可惜啊,某人当时嫌御书楼无聊,还说我是老古板来着。”
后半句话怀泽故意说得阴阳怪气,惹得李凌江哈哈大笑,当初他在书院的时候,还曾口出狂言,说这些书本都跟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一样,如今自己在外做了官,才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说起来,这回端王把你调到御史台,你有什么打算?”
听怀泽聊起这个话题,适才还兴高采烈的李凌江瞬间如戳破的气球,半靠在椅子上,似年少时般唉声叹气。
“能怎么办,大哥被调到了礼部,我又被放到了御史台,这就是明摆着让李家出头,毕竟当初伯父就是被皇上罢免的,这回端王要和皇上打擂台,李家怎么逃得过,不过伯父也已经和我们吩咐过,大不了就装病,无论是贬斥还是罢官都认了,左右得把性命留住。”
怀泽点点头,李家已有近百年的根基,即便皇上把李家子弟都罢免了,还有诸多产业,光店铺的收入就能支撑全家人生活,只要底子还在,李家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有一个出息的,李家便能重新起势。
李凌江作为幺子,上头有出息的长兄在,自然不需要考虑这些,只要不犯什么错,就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可怀泽的情况就不怎么乐观,闻家底子薄,前头两个哥哥也不出息,闻老爹再有个七八年怕是就要致仕了,下一辈的孩子还没入仕,若是他行差踏错,岂非拖着全家一起死。
怀泽在路上思量多日,深觉这回端王的举止应是与常青有关,毕竟常青守的是最险要的北疆,端王自然要拉拢,牵扯到兵权比文官可敏感得多,闻家作为常家的姻亲,若是拉拢他,就相当于把常家也拉了过去。
瞧见他心情低落,李凌江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从小到大,虽然怀泽一直做出轻松惬意的模样,但他身上的担子一直很重,重到已经快把他压弯了。
“你先不要想那么多,没准过些时日就能峰回路转,况且你已经很争气了,不到三十岁的正五品,满天下都找不出几个,切莫心急。”
这一晚,两个人一直聊到深夜,许是因着茶水喝多了,直到天亮才沉沉睡下。
第二日上午李凌江便回了李府,他只比怀泽早两天回来,这几日还有许多人家需要走动,怕是怀泽也得如此,是以昨夜两人才彻夜畅谈。
常宁听嬷嬷禀告前院的情况,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嘱咐嬷嬷好生照料前院,又把这几日需要拜会的长辈礼单拿出来仔细核对,争取不让怀泽因为这些琐事烦心。
闻芝已经十一岁了,个子不断抽条,因着常年习武的缘故,眉眼间的英气愈发明显,就连常夫人都说,闻芝如今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她早逝的外祖父。
闻芝年岁大了,两人不好像以前那般亲近,瞧着女儿朝自己规矩行礼的模样,怀泽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好吧,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早,上午怀泽刚刚把女儿从上到下夸了一通,下午去常家拜访的时候,就见到了闻芝“暴揍”常询的场面。
常询是常平的次子,只比闻芝小两个月,许是因着还未抽条,个子却比闻芝矮了半个头。
怀泽与众人寒暄过后,便与常平在前院聊起了正事,瞧着天色还早,未到晚膳时分,常平邀着他去后院看几个孩子跑马,刚到后院,就瞧见了闻芝和常询“切磋”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