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无解阳谋,农家的论文
“那如何能通过审核?”
“给钱?”
“呸!”
黑夫瞥了眼扶苏。
不要命辣?
这话能当面说?!
“得先开会、讨论、研究……”黑夫拂袖挥手,继续道:“当然,最主要还是得到陛下批准。至于标准?陛下的标准,那就是标准!”
“咳咳咳……”
饶是秦始皇面色都有些古怪。
如此馋臣,真不多见。
蒙毅暗自啐了口。
黑夫比他还会溜须拍马!
当然,黑夫所言也有些用。秦国并未真的颁布律令,罢黜百家独尊法术。而是换个说法,利用印刷术宣扬各家理念。以后书籍要想传播,就得有书号。书号就类似是物勒工名,也好理解。没有书号,自然就无法流通。若是私自抄录被抓,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秦国焚书了吗?
没有。
秦国还能帮他们印刷,前提是符合核心价值观。至于怎么才算,那自然是皇帝说了算。如果不符合,要么改要么偷摸流传。至于书号,自然是没有的。
黑夫这么做,其实是变相的想要阻止焚书。他算过,大概还有四五年便会出这事。但因为他插手,很可能导致焚书提前。这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的……
东瓯闽越归顺投降,导致秦廷又再次掀起分封与郡县的讨论。博士淳于越再次谏言分封,以古论今妄图分封公子于闽中。李斯自然是坚定的站出来加以驳斥,更是提到想要焚书。
焚毁诸侯史书,独留秦记。
诗、书、百家语者,悉烧之!
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
与史书所载,几乎相同。
关键时刻还是扶苏跳了出来,提出公子守边。将分封与郡县结合,才勉强劝止。可这回能劝住,以后就难说了。
若想实现真正的大一统,自然要从思想上加以控制。不利于统治的百家书籍,都得焚毁。包括后续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是类似的作用。秦始皇作为开创者,很多事其实也都在摸索。
黑夫仔细想过这事,作为主角与其等着麻烦找上门,倒不如主动跳出来解决麻烦,防患于未然。
焚书看似有用,实际上却让秦国与掌握话语权的士大夫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他们明面顺从,暗地里可做的事太多了。比如说孔子九代孙孔鲋就来了手鲁壁藏书,以至于后世都有这道名菜。
像后世将大泽乡定为农民起义,可实际上陈胜吴广都是有官爵傍身的。他们更懂利用人心,搞出个什么大楚兴陈胜王。后续便是各地积极响应,皆是有姓有氏。与其说是起义,倒不如说更像是要分蛋糕。
秦始皇蹙眉不语,向前而行。
黑夫之言,他已记下。
相较于偏激的焚书,书号和印刷则更柔和些,并且也容易被接受。后续只要制定秦律,禁止没有书号的书籍流通便可。秦国给了机会,若不珍惜也怪不得他们。
这就是阳谋,杀人不见血!
他们当然可以选择不接受,暗地里与秦国唱反调。但可惜,秦国可用的牌很多。
比如说儒家若是不服,那秦国就大规模印刷墨家、法家、道家、阴阳家……等各家学问典籍。甚至还可以帮着招揽弟子门徒,谁听话就扶持谁。原本昂贵的书籍,现在直接用车批发。而他们只能墨守成规,继续用竹简和人力抄。
秦国明面上也没禁止,只是扶持别的派系而已。甚至能招别家弟子为官,而不选儒家。问就是才能不够,面试不过关。
很多人拜师学艺,无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要是知道选这专业就不能考公,那报考率自然会因此降低。短时间内或许无碍,可三代后还能有几人知晓儒家?
……
进门后,便发现里面有着不少刑徒正在干活。韩信佩剑带着些家将正在监工,根据章平设计的图纸逐步完工。
“来,秦公且看。”
“学室已经竣工,也就是官学。”黑夫指向前方,笑着道:“诸位且看,这里面能容纳上百名弟子。”
扶苏抬起头来,眼前就是间普通平房,但占地面积相当大。走进去后,便能闻到刺鼻的桐油味。地上铺着石砖,座位木案错落有致,旁边还有用以练字的沙盘。分为五排,各二十人。最深处便是给教书先生准备的讲台,背后还挂着块黑色木板。
“这是何物?”
“黑板。”
“黑板?”
蒙毅不解的看向黑夫。
又看了看木板。
“义兄看我作甚……”
“你还真会取名。”
“不是,这真叫黑板!”
“那有何用呢?”
黑夫走上前去,拿起粉笔演示书写。
黑板并不难做,挑选合适的木材后先用石灰厚厚抹上层。然后再将墨汁和粟米汤调配抹匀,如此黑板就顺利制成。这种黑板肯定是比较粗糙的,使用时间长了后还容易磨损,甚至会反光。
至于粉笔就更简单了。黑夫提出要求和大概流程,章平耗费半天时间铸模便做了出来。就是粉笔质量不太好,稍微用力便会断裂。反正和黑板一样,都先凑合着用。先解决从无到有的问题,再慢慢改良完善。
“原来是这样……”
看着黑夫那宛若狗爬的字,秦始皇是哭笑不得。黑夫的确很有本事,就是这字不太好看。也符合他苦出身的人设,没怎么练过字自然比较丑。
“为吏之道?”
“坐在最后面,都能瞧见。”
“先生在前演示,弟子便以沙盘跟着练字。”张苍若有所思的点头,赞赏道:“县君真乃奇才,能想到如此宝物。”
“好说好说。”
黑夫也是相当得意。
他看向秦始皇,“秦公,我这学室可还算合适?别的不敢说,放眼内史各县应该没我的大吧?”
“的确。”
秦始皇微笑颔首。
这间学室的确很大。
左右两侧墙壁,还挂着些法家名言。
【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吏者,民之所悬命也。】
【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
……
秦始皇一一看过,也觉得甚为有用。秦国学室便是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主要就是学习律令,处理政务。每日当然还得练武,毕竟秦国尚武成风。若是连剑都不用,怎么和人讲道理?
像黑夫挂着的这些,大部分都出自韩非商鞅之言,用以激励弟子再合适不过。
继续往里面走,便是藏书室。目前堆放着的还都是竹简,只有少部分蝴蝶书。这里面都是秦国公开的律令条文,还有些则是已经处理完的案件用以教学。
既是官学,黑夫自然不便插手。原先怎么教,现在还是怎么教。只是增加了考核,不合格的一律革除弟子身份。想要成为弟子免去徭役,就得有足够的本事。再想像先前那样混个三年,绝无可能!
走出学室,秦始皇又看向远处的施工地。很多刑徒都在卖力的干活,就占地面积来看已是远超学室。
“这里就是主学宫了?”
“嗯。”黑夫指向前方,笑着道:“虽然是私学,但也有限制。所有弟子,都得学习数术和律令。数术由子瓠亲自教授,就用他的九章算术。至于律令,则由新提拔的令史许从负责。”
“那百家高徒教什么?”
“他们的是专业课,由稚生自行挑选后,再由他们传授。比如说选择医家,便由韩终负责教导。若学百工之术,则有大匠徕服教导。若是想要从军……”
“你还要教兵法?”
“咳咳,我本来是想搞个军校的。”黑夫尴尬挠了挠头,苦笑着道:“但我知道,这事不可能。就想着武成侯既已告老,便让他教点皮毛,主要还是以骑马射箭为主。以后上了战场,也能有用。”
“你敢打武成侯的主意?”
“咳咳,通武侯最好也能来。”
“……”
王贲老脸一黑。
这还差不多!
秦始皇皱着眉头,“黔首为正卒时便会接触这些,如此有何用?”
“教的会更深些。”
黑夫就是从最底层往上爬的,自然都知道。黔首17岁入傅籍,开始服役。刚开始为更卒,干些杂活。20岁则为正卒,需服兵役一年,接受正规的军事训练。主要是使用各种兵器,做到令行禁止。
实际上,就这短短一年很多人都学不明白。黑夫想的就是提前打基础,以后上了战场,总不至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若他们能凭借军功往上爬,成为屯长或百将后,总不至于太过生疏。
“如此,倒也可行。”
“那农家呢?”
“哦,还是许从负责。”黑夫笑了笑,“他的先祖,便是农家大贤许行。所以即便是现在,同样是亲自劳作,是谓贤者与民并耕而食。看到前面那块菜地没有?”
“菜地?”
“这是许从的研究成果。”
黑夫正在吹来着,就瞧见头黑毛大猪正在菜地里面啃噬,“叱嗟?!布,快来!能不能管好你的课业?要把你老师的研究吃了,你就完了!”
“……”
“……”
这头野猪……是课业?
饶是秦始皇,都彻底凌乱。
布是黑夫的义子,先前在云梦就瞧见过。便看到他卖力的用绳子套猪,尴尬的往猪圈走。
前面还有人赶着鸭群,有的蹲在鸡窝前面数着鸡蛋。还有放牛放羊的,看着是相当违和。甚至还有人工挖掘的鱼池,有人正在往里面撒些麸皮。还有片桑树林,足以用来养蚕缫丝。
这是学宫?
这分明是养殖场!
“咳咳,诸位不必奇怪。”黑夫尴尬笑了笑,继续道:“家禽牲畜,里面也都有学问。还有种地,学问更多。像挑选培育合适的粮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就比如诸位在云梦吃的菘菜,比常见的更为甘甜可口,还能在寒冬时节种植。所以,我觉得农家同样大有可为。”
“呵……”
秦始皇无奈一笑。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黑夫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所谓农家,追尊神农为师,以农为国本。他们的思想主张是贤者治国应该和老百姓共同耕种而食,亲自做饭。还有就是提倡人人平等劳动、物物等量交换。这种思想主张,必然是不被诸侯勋贵所接纳的。所以发展这么多年,农家也是相当小众。
黑夫则有所不同,他是要利用农家的学识改进农桑。至于他们的思想主张,压根就不去管。让他们多改良些农器,培育些好的粮种。如此于国于民,皆有大利。
“像专业课,交由百家自行发挥。至于数术、律令和武艺,则是弟子稚生都要学习的。每年都会考试,届时从中择优。若稚生不愿为弟子,便由后面的人顶替。”
“还有不愿为弟子的?”
“有啊,小猪就不肯。”
“……”
“哦,冯葵也不肯。”
“……”
“……”
秦始皇哑然一笑。
望着面前还在修建的学宫,心中却没来由的感到踏实。黑夫做事看似有些荒唐,可却偏偏都能办的好。若真能将百家悉数收为己用,并且按黑夫的要求老实办事,自然是好事。至于官爵赏赐,他也不会吝啬。
先前黑夫谏言,说要稍作改动学室,他是真没往心里去。没曾想间隔两三个月,黑夫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甚至……还要囊括百家!
秦始皇双眼微眯,难怪黑夫不屑于官爵权力。看似不贪权,实则比谁都有野心。黑夫要做的事自古未有,他是要真正的囊括诸子百家,打造个比昔日稷下更要辉煌的学宫。
就凭这学宫,以后必是桃李满天下。他黑夫的大名流传千古不说,届时秦国上下的三公九卿乃至郡县长吏,只怕也有很多都将出自泾阳学宫!
【第1更送到~关于农家的思想主张,其实很有意思的。感兴趣的童鞋,其实可以自行了解,文中说的还是比较浅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