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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霜打棺材,月打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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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我记事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和父亲接触。十几年的时间,父亲的两鬓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不过眼神却是那样深邃。

    他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也没说话,转身朝屋里走去。

    我在原地稍稍愣了一下,便赶忙跟着进了屋。正屋已经收拾妥当,平日里摆放的桌椅板凳也通通撤到了墙角,上上下下也不见有碍眼的东西。屋子正中央只有一口棺材架在条凳上,爷爷的尸体已经住了进去。

    瞧见屋里规整的样子,我用余光看了看身旁的父亲,不用猜,屋子肯定是他打整出来的。可是村里早就有传言说,我父亲是个傻子,但从我进院子到现在,他的行为似乎与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难不成是传言有误,亦或者,这十几年里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正琢磨着,父亲从旁边递来了三支香。我心领神会,接过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的磕过三个响头,将三支香不偏不倚的插在灵位前。

    待我凑到棺材前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时,方才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瞬间抛了个干净,顿时浮现出往日和爷爷相依为命的种种。悲痛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眼泪簌簌而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总算是响起了鞭炮声,这是在告知乡邻家中有人过世,望周知。

    兴许是看在爷爷的情分上又或是忌惮父亲的不期而归,村里还是来了不少人给爷爷吊丧,但绝大多数只是在门口烧了纸钱,上了几炷香就匆匆离去,整个过程没有同我们父子说一句话。

    看他们一个个扭捏的样子,我心里虽然不忿,但也念在他们能来送爷爷,仍然表示了感谢。

    几乎整个下午,我都跪在门边给前来吊丧的乡亲还礼。而父亲似乎没当回事儿,坐在屋子里的角落里,默默的抽着烟,只是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笔,偶尔会在纸上写写画画,也不知在记着什么。

    等到院外不再有人进来,已经是夜里十点。我这才得空喘口气,撑着身后的凳子慢悠悠的站起身。锤了锤僵硬的身子后,我偷偷瞟了一眼墙角,却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正屋。

    我扭头朝四周看了看,依旧没瞧见他人影,心说有些奇怪,便拖着发麻的腿晃晃悠悠的走到了他先前落座的地方。

    打眼一看,这才发现,凳子上竟然放着一张字条。我拿起字条一看,上面有一行略显娟秀的小字——“不必出殡,七天后自会有人前来送葬。”

    我愣愣的看了好长时间,回过神才明白父亲的意思,感情是他已经做好了安排。可是家乡的规矩,停灵不得超过三天,他为何要将爷爷出殡的日子放在七天后?

    如此想着,脑子里又浮现出父亲那张略显沧桑的脸。能读会写,行走坐卧和常人无异,难道说老爹是傻子的传言是假的?

    耳听得屋里蜡烛的噗嗤响声,热闹了一下午的院子又剩下了我一个人,心里不由得有些空落落的。原本打算夜里和父亲说说话,试着问一下这十多年来他去了哪里。可谁知,他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这让我倍感失落。

    转瞬便过了六天,眼瞧着就该到了爷爷出殡的日子,还是不见父亲口中说的那些人前来,这不免让我有些着急。一时间守着棺材竟然毫无困意,直到月上中天,身旁的纸钱烧的火堆暖和了身子,这才感觉到有一丝疲乏,眼皮一搭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院门外响起了三声锣鼓,声音直贯入耳,惊得我蹭的一声坐直了身子。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晃了晃有些发紧的脖子,侧耳再听却再无声响传来。

    我误以为自己在睡梦中幻了听,低头一看身旁快要熄灭的火堆,伸手抓过一把散落在地上的纸钱,扔了进去。不等火势燃起,便站起身子,锤了锤发酸的腰眼,径直就要回屋大睡。

    谁知前脚刚迈进房门,院门外那锣鼓声又响了起来。铛、铛、铛,又是三声而止。这下听得真切,的确是门外传来了动静。大半夜里,什么人会在门口敲锣。心头一想,便意识到或许是父亲交代的人来了。

    想到这里,我扭身便往门外跑,到了院门口稍稍一用力就拉开了门栓。刚要探头往外看,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阵凉风,卷起了门前的尘土扑面而来,迷的我眼睛都无法睁开。

    等揉开了眼里的沙子,我这才半眯半睁的望向门外。透着睫毛上的泛着星点的泪珠,只见门外漆黑一片,似乎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我心说奇怪,敞开门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往大门两侧打望,依旧是空空荡荡。只不过,刚才还聒噪的蚊虫,不知为何此时却齐齐断了声响。

    没瞧见来人,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莫不是自己先前听岔了,门外响的不是锣鼓,而是路过的野狗?

    一时间,我反倒被弄得有些迷糊,小声抱怨了几句,便扭头进了院子,顺便插上了门栓。

    可进到屋里却莫名的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不由得打了个一个寒颤。扭头一看才发现,先才还燃得迅猛的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灭了,就连刚换上的香烛也是只见烟不见火。

    我微微皱了皱眉,转而又想到刚才那阵莫名的穿堂风,这才恍然,搓了搓微微发凉的手,取过桌上的打火机,弓着身子就要将纸堆点燃。

    可刚蹲下,就感觉脑门的位置,隐隐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我起先也没有察觉有什么怪异的地方,等到点燃的火机快要碰到纸堆的时候,忽然一滴水掉在了打火机出火口,生生浇灭了火焰。

    要说这灵堂,讲究的就是干燥,我也时刻留心着这点,特意没有在正屋里放置茶水,就担心茶水会浇灭香烛纸钱。

    这忽然出现的水滴,着实让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去寻找那滴水的来源。却不料一仰头,却瞧见原本紧扣的棺材盖不知道何时竟然滑动出来半米,恰恰横在我脑门上。

    而那棺材板的下沿,竟然结出了一颗颗如同细盐般的晶状颗粒,一滴水正在快速凝聚,带着丝丝白气往下垂落。

    吧嗒一声,那滴水整好滴在了我的脑门上,一股子透凉瞬间浸入了皮肤,从头皮直灌心脏。我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顿时感觉浑身凉悠悠的。

    按理说,五月天气干燥,即便是深夜顶多是有些微凉,但也不至于有露水,更加不会落霜。可棺材板上真真切切挂了霜,而且结霜的面积逐渐扩大且速度很快,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正对着的那个寿字已经变得模糊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连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那结霜的速度仍然未见分毫。生平头一次见到这种怪事,吓得我心头蹬蹬作响,蹭的一下便站了起来,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哐当一声便靠上了贴墙的大门。

    这下的动静属实有些大,似乎连带着整面墙都在晃动,甚至连接到了屋顶,摇晃得顶上的瓦片都哗哗作响。

    正当我觉得有些恍惚之时,多年没有挑拣过的屋顶滑落了一块瓦片,砸在屋里的地面上裂得粉碎,发出吧嗒一声脆响。

    而此时,一道月光顺着缝隙偷偷落了下来,灌进了漆黑的棺材里。

    紧接着,耳听得棺材里忽然发出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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