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集会（下）
集会在念完名字后就很快结束了。
那个从念名单开始就一直在狮子鱼上跟个摆设一样的水信使也终于动了起来。
只见她俯身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双臂收紧，然后一瞬间打开。
湛蓝色的人形水信使表面出现了缠绕的绿色，然后原本是液态流动的她渐渐变成了琉璃一样的光泽。随着那温柔深邃的女声响起，大厅内原本熄灭的灯光一点点亮起，在那琉璃的表面反射出别样的璀璨。
“人类从海洋走向陆地之后，属于我们的灵性就渐渐消散，凡尘俗事就会包围毫无抵抗力的灵魂，让我们的灵魂被痛苦和烦恼折磨。但深海，永远都是我们所有灵魂的故乡和温床。它包容一切。当人类像鱼儿一样投入深海的怀抱，就能唤醒属于我们灵魂深处的力量，减轻我们肉体和灵魂上的痛苦。而当我们像鱼群一样集体前行，凝聚在一起，就能跨过难以想象的困难。”
“所以啊！同行者们！深海会呵护它的每一个子民，愿您能在深海的指引下，感受到久违的灵魂的放松与升华。”
“愿深海眷顾你，同行者们！”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璀璨的琉璃散落成满天的晶片，犹如落向人间的群星，美不胜收。
迪克周边的人都低着头，他们双手交握合拢开始祈祷，念诵着。
“我们都是深海的子民。”
“可惜身在俗世中痛苦沉沦。”
“但深海绝不会忽视我们。”
“当我们凝聚前行，精神合一之时。”
“必能获得深海的眷顾加护。”
……
……
祈祷诗念完，这次的集会就告一段落了。但对于那些“被深海之灵眷顾”的人来说，这才是真正集会的开始。
水信使散落的碎片随着祈祷诗的结束在空中消散不见。然后伴随着水流声，巨大的狮子鱼雕像好像活了过来，在空中游动。在人们的注视下，它崩解重聚成了一盏球形水母提灯，把手是海草的样式。然后便轻飘飘地落到了那个念名单的男人手上。
“深海之灵的指引之光！同行者们，我们可以去净土了！”台上有人在欢呼。
被念到名字的同行者们跟随着举着灯的男人，步入舞台上突然出现的漩涡形状的水门，消失不见。
这让准备跟踪观察的迪克很尴尬。
在老珍妮招呼着他一起走的时候，迪克拒绝了。他露出一副被感化的平静，双手交握于胸前，学着这些自称同行者的家伙们说话。
“亲爱的珍妮女士，哦不，同行者珍妮。万分感谢您带我来到这神奇的集会，让我受到了心灵的洗涤。我深觉自己曾经的无知和冒犯，希望能够在这里，离深海更近的地方，仔细体悟它的包容与仁慈。”
这番话一说出来，让迪克周边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天啊，这是个新人吗？这个觉悟也太高了。”
“哦！一定是深海之灵在启迪他，幸运的家伙。”
……
诸如此类的称赞声下，迪克成功留了下来。整个大厅此时只有他一人。
很奇怪，这些人看起来如此虔诚，居然没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想要留下来的吗？
不过他们不留，也给自己带来了方便。
迪克先是假装祷告了一番，装模作样一下。然后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去触摸那原本有巨大狮子鱼雕像的地方。
居然真的是空的。
那么，是狮子鱼是假象还是对方真的把狮子鱼雕像变没了，这还真是个问题。据迪克观察，这个狮子鱼雕像的分量绝对不轻。但若是假象，那么这个假象做的也太真实了，让他这个见多识广的韦恩大少都没看出来。
试探着来到舞台上，迪克仔细观察之前那一行人消失的地方，却没能发现任何暗门。
怎么可能？
难道说，对方不仅仅有治愈能力，还有操控物质变化和传送的能力吗？
回想起一整场出现的奇异景象，迪克的脑子开始疯狂运转。不，还是不太能确定。
一个人一般很难有这么多的特异能力，但是若是对方是团体呢？这些陈设可不是一个短期诞生的没有背景和实力的协会或者宗教可以弄出来的。
不过他们弄这个宗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迪克陷入沉思。
在会场，他发现这个协会的人都很乐于互帮互助。他也被拉进了涛玛斯协会的交流互助群。
迪克看到，有人抱怨自己被人抢了工厂订单，立马就有个黑帮的头头让他报名字地址去帮他查对方，还有人直接决定从他那里下单，还有做网络这方面的提出帮对方宣传产品……
所以，这个协会聚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互帮互助吗？
不是迪克怀疑，而是在阿美莉卡，这种类似的协会或教派太多了，无不是用什么万能的主啊、神啊来吸引人，然后让他们给组织捐钱。
揽财搞得差不多了，被骗的人开始有所察觉了，就立马卷款跑路。到了别的地方再重操旧业，换个名头，重复操作。
但是他没有看到涛玛斯协会让会员们捐钱。
这无疑是不符合一般情况下的邪教或诈骗组织形式的。
一番摸查什么都没能查到的迪克很是失望。不过总算是知道那个深海信使到底是男是女了。目前来看，是个女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身为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的韦恩大少，迪克对女性的敏锐度是毋庸怀疑的。虽然对方弄出来的水信使看不清容貌，但是就声音和水信使那个身材体型来看的话，正主应该是个少女。毕竟看起来实在是娇小，大概只有一米六五这样。
迪克原本见搜查无果，打算离开，想了想觉得还是去舞台后面看看。这一番搜查，终于让他发现了点小东西。
比如说，一个机关。
摸索着打开了它，舞台后面出现了一个向下延伸的阶梯。迪克没有多犹豫，先将衣服反过来穿上，再戴好随身携带的多米诺面具，改变一下自己的身体姿态，乍一看就跟那个热情的小警官迪克毫无关系。
顺着阶梯一直走，迪克感觉到他在不断深入地底。联想到这个庄园就在码头附近，涛玛斯协会的信仰又是深海，迪克不禁怀疑，等会是不是能看到玻璃房间，外面就是海洋的那种。
又行进了一段距离，面前出现了一扇门。迪克先是凑上去仔细听门那边的动静，没有感知到有活动，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很好，看来这个门应该是经常保养的，没有发出老爷爷门那样的嘎吱声，为他的潜入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进了门，迪克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真的猜对了。
这里乍一看是一个普通的平层，被分割成了几个房间，一条通道通往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但是仔细看边上的窗口，就会发现外面已然是海了。
迪克凑到舷窗看向外面，很暗，几乎看不清水里有什么。但是根据迪克的体感，他应该只向下走了大概十几米，不应该是这样不透光的海才对。
沉思的迪克没有注意到舷窗外浮现的阴影，直到巨力轰打在他耳边的窗户上，才将他震醒。
通过屋内的灯光，迪克看清了眼前的东西——一只有成年人头那么大的眼睛。
迪克并不想和这样一只巨大的章鱼玩游戏，于是他继续往里走，两边的房间门都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但是里面也没有人。
十间房，正好对应被喊到名字的十个人。至于那个负责读名单的家伙？不知道。
迪克如法炮制地进入了走廊尽头的门，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眼前，出现了十一个人。
怎么会？明明刚刚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不过十一个人并没有发现迪克的到来，他们盘腿坐在一起，围成个圈，闭着眼双手交握，看起来正在冥想。整个空间里都围绕着大海浪花拍打的声音，加上四周流转的幽蓝光影，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感受到难得的宁静与愉悦。
仔细观察一下，发现这十一个人应该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或者说，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知道有人来了，也不愿意中断自己的冥想。
迪克注意到他们不远处有一个张着嘴巨型的狮子鱼雕像。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有问题。他走上前，伸手想要触摸。
“你也是我的同行者吗？但是这次选中人，好像已经齐了。”
温柔深邃的声音突然响起，迪克下意识缩回手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奇怪，凭借自己过人的感知，居然没有发现她出现的动静。这个声音是那个海洋信使的！
这次，迪克总算是看清了她的样貌。
灰色的皮肤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这或许更契合人们对海洋信使的想象。悲悯的神情在流转的幽蓝之下宛如神明降临一般。
“不是吗？也没关系。一切的生命都是从海洋而来。深海是所有灵魂的故乡和温床。深海是具有灵性和智慧的。不请而来的客人啊，既然深海认同了你，准许了你的涉足，那么我将对你，一视同仁。那么，你也是来找我答疑解惑的？”
她的声音温柔深邃，明明说着问句，却让人觉得尽是平淡的笃定。
“哇哦，你可真是一位特别的女士，信使小姐。”迪克夸张地感叹，看起来好像很放松，但是双眼始终如同老鹰一样，紧紧盯着这个灰色的女人。
啧，灰色，让他想起来上次不愉快的战斗。
“你在注视着我吗？”一成不变的温柔声音让迪克有点起鸡皮疙瘩，这大概是身体在向他发出警报。
“当然，毕竟我对深海的信使真的很感兴趣。”迪克笑着，却一点也不敢放松。他在这个少女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恐怖的气息。
“呵呵呵，对，就这样，不要移开你的目光……感受到海浪包裹着你了么？它可以洗去痛苦，带回平静，让所有的罪恶无迹可寻……”
迪克在听到她的话时就感到不妙，但是身体居然无法动弹，眼睛也没法从对方身上移开。
“没有关系，不要担心。”灰色的少女赤着脚走上前来，手轻轻点在胸口，神情是温柔的怜悯。
“我全都看见了，你的脆弱、你的疲惫、你的悲伤……来吧，但我这里来。让我分担你的苦恼和挣扎，成为你最忠实的同伴……”
对方还在说些什么，但是迪克听不太清楚了。他的耳畔仿佛被海水淹没，一开始还能听见水流的声音，然后就是寂静，仿佛带给他漫长的、恒古的宁静。
他好像回归了曾经最依赖的怀抱。原谅他吧，坚强了那么久，稍微放纵一下自己，没事的，对吧。
似乎有什么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迪克不想理会。他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涛玛斯庄园，深海净土。
这个被海水包裹着的透明房间内，靠近门的地方十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靠近内侧的狮子鱼雕塑那边，迪克正跪坐在地上。他的表情舒适、恬静，就好像一个婴儿一样无忧无虑。
灰色的少女抬手，轻轻摘下了那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