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命三千不可违
“阿藏!”
从白藏的臂弯里爬出来,鲜血染红了故渊的双眸,白藏整个人脸色苍白如纸,衣服已经被血水染的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往日里一向傲气的他,此刻气息微弱的被故渊抱在怀里。
“渊,没事的!”
由于疼痛,他的脸上除了血水就只剩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冒出来,滴下来被手心紧紧攥着。
看着浑身是血都还在故故作无事安慰自己的白藏,故渊心疼的厉害,眼眶通红的泣声道:“阿藏!你别说话了,我求你别说话了好不好!”
说罢,他忍着伤口崩裂的疼痛,想要将白藏背起来,边动作边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我这就带你回冰族,他们一定有办法帮你疗伤,一定有的,一定……”
白藏竭力抬手制止他的动作,苍白的微笑道:“不,渊,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故渊被他的话弄愣住,整个人僵住,语气从坚定变得中气不足:“别胡说,他们有办法救你的,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渊,我可能没法和你一起离开雪谷了。”
白藏努力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兀自摸了摸故渊的脑袋。
不远处,锢霜和大蛇纠缠厮杀。大蛇修为虽不低,可在雪狼面前还是不够看,战斗开始至今,雪狼一直稳稳居于上风。
“锢霜!你非要跟我过不去!?”
锢霜咆哮道:“你罪不可赦,该死!”
就在大蛇拼死反抗之际,大松树下传来哭声,意识到故渊那边出了变故,锢霜不再跟大蛇纠缠,锋利的爪子扬起把大蛇摁在地上,一口咬断了蛇的脖子。看着大蛇不动弹后,它才往松树下走去。
见锢霜走过来,故渊如同见了救星,连忙祈求道:“前辈,你能救救阿藏吗?我求你救救他好不好,求你了!”
锢霜蓝色眼睛瞅了眼浑身是血的白藏,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抱歉,他伤的实在是太重,本座救不了他。”
故渊紧追问道:“那雪神呢?带我去见她,她是神明,神明一定能救他!”
锢霜伤痛的低下头,歉意的道:“恐怕来不及了,我主人已经在不久前陨落,如今这极寒之地无人能救他。”
此言一出,故渊心里还摇摇欲坠的火光彻底被寒风吹灭,他万念俱灰的瘫坐在地,喃喃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相对于他的绝望,白藏显得很平静,哪怕伤口阵阵的疼痛仿佛一把利刃在挤压着他的神经,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不停地摸着故渊脑袋,表达无声安慰,声音低沉平稳,给人一种安全感:“渊,别害怕,我在呢。”
故渊把他的手拿下来紧握着,音色颤抖道:“我不想让你离开,你能不能不走,求你了!”
白藏笑的苍白无力,每一次呼吸让他的胸口剧烈的疼痛,如同鞭子在无情抽打他的内脏。
强忍胸口血气翻腾,他把涌上来的血生生吞回去,沙哑的开口:“天下无不散之宴,人有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是人之常情,天命不可违,我做不到留下,渊,你该看开些。”
故渊强忍着的眼泪终究是不争气的落下,簌簌砸在白藏染血的脸上:“我只想让你留下,我就这么一个要求,求你答应我。”
他在此世间唯一的念想就只有白藏了,若是连白藏都离他而去,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白藏脸上依旧挂着笑,他温和的摸上故渊的脸,很是无奈的道:“对不起,渊,我做不到了,我要走了……噗!”
话音刚落,一口血直接吐出来。
“阿藏!你……”
“听我说!”
疼痛如潮水般突如其来,迅速的吞噬着他的思维与意识,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无多了。
趁着意识还没被完全模糊,他紧紧握着故渊的手,难得语气肃穆的带着命令道:“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好好活下去,等你能力保护自己了,替我去看看人间烟火和万里河山,好吗?你答应我,答应我!”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句从唇间挤出来,声音声嘶力竭,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止不住的流血。
恐惧是他自小在簇拥中长大,所体会不到的东西,但在此时此刻,死亡的恐惧未能让他低下头,却向在意的人低下了头,自愿败下骨气,恳求他的回答。
故渊泪水断线落下,重重点头:“我答应你,绝不反悔!”
得到承诺,白藏肃穆的神色这才消散,露出放心的笑容,他费力的抬手去抚摸故渊的脸。
就让我最后再感受一次他的温度吧,就一次,从此以后我和他的距离将会是阴阳之间。
“如果以后……你在尘世中再遇见我,换你来保护我……好不好?我真的累了……”
这辈子真的太累了,他也实在是受够了,人们用相信人会有下辈子,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能快快乐乐的就好,其余的他也奢望不起来了。
终于,在经过较量后,疼痛突破了他摇摇欲坠的忍耐墙,迅猛的吞噬掉他仅存的神智。
故渊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染血的手无力的落下,怀中的人眼中目光涣散殆尽,体温逐渐冷却。最后的最后,白藏用力全力的挤出笑容,嘴唇翕动,无声的说了一句话:再见,我的挚友。
言毕,那双向来熠熠生辉的眸子缓缓闭上,冰凉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清澈的眼眸中再无法映出他的身影。
“阿藏,你醒醒!求你醒醒……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可惜,怀中人眼眸已沉重闭上,再也无法再将他纳入眼帘。
他感觉到自己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嘴角开始流下鲜红的血,他艰难的抬手抹去,仰头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
漫天大雪纷飞,枯坐在雪地中的少年紧紧的抱着怀中人,染红的衣袍在雪中格外刺眼,也格外的显得命运的如此不公。
锢霜一直在旁边站着不曾离去,狼群也随狼王停留,潜伏在四周等待着吩咐。
它叹了口气,走到故渊身边,狼爪轻轻的在白藏冰凉的额间一点,破碎的灵光从额间飞出,结成了一块霜花玉坠,做完这些,怀中人身体接近透明,最后化作荧光消散在大雪中。
荧光消散后,一颗冰珠落进故渊的手中。故渊眼神呆滞的看着手中的冰珠,温热的泪水打在冰珠上,默默的诉说着他心中的痛苦。
紧接着霜花玉坠也落在他的时候手里,玉坠上的气息让他感觉熟悉无比,手指不由得收紧几分。
“这枚霜花里有他仅存的魂魄,冰珠是他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故渊木讷的站起身,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约莫过了半响,故渊才站起来,没头没尾的问了句:“天道不可悖逆,世间万物都这般遵循着天道法则,是吗?”
他想起了白藏离去前说的那句话:“天命不可违,对不起,我做不到留下……”
难道真的不能越过天道留住你吗?
锢霜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正面回答了他:“是,天之道,天命为锁,世间万灵遵之,不可违逆。”
故渊冷冷嗤笑,语气讽刺的道:“好一个不可违逆,让生灵只能遵循祂定下的轨迹往前走,祂凭什么!?”
锢霜知晓他是沉浸在痛失挚友中还未走出,只能把一腔悲愤归功于天命的不公,从而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
故渊道:“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锢霜惊愕的看他,似乎不明白故渊为何突然要见主子,问道:“你要做甚?”
故渊把手心的霜花和冰珠握紧,道:“她不是指望着我接下神只吗?之前我不愿,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他真的太过弱小了,弱小到受天道的锁链困缚,在天命不可违的面前,亲眼看着珍视的人消失。
他讨厌这困缚,即便他已经变得一无所有,不惧怕再失去什么,但他不想做牢笼中的金丝雀,只能被命运牵制住羽翼,他必需做出反抗,不能坐以待毙。
锢霜认真的打量他,确认他不是一时气话,提醒道:“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话。”
故渊摇头:“不,我不会后悔,我答应他,如果下次再遇见,换我来保护他!”
哪怕这句承诺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变得冰凉无温,但这是他亲口承诺他的,不能食言而肥。
锢霜道:“既然你决心已定,那就跟我走吧。”
身躯庞大的雪狼转身叫了声,藏匿在暗处的狼群现身,把浑身是血的少年围住,少年不舍的扭头看了眼松林,随即迈开腿,头也不回的毅然离去,在狼群的簇拥下消失在了雪谷中。
故渊故渊,多么好的一个名字,初见是你赠予我,如今你已离我而去,我又怎能再将“故”字时时刻刻留下,不如舍弃了随你一并离去,让你离去的路上不那么孤单。
鹅毛大雪越发变大,大雪不仅掩埋了雪地中残留的余温,也掩埋了那人留给他那仅剩的情感。死在那个雪夜里的不止白藏,还有随白藏一起死去的那个叫故渊的少年。
从此世间再无池鱼思故渊,被困缚的羁鸟也不再恋旧林,而是竭尽全力的挣脱锁链,摆脱天命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