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兵卒
1645年5月13日
扬州城破已过了半月有余,江面上却还时不时飘过几具泡得发胀的尸体,而像江边水缓的地方更是堆积着许多。
尸首在水里泡得久了不但会滋生疫病,更是有碍观瞻。
所以清军在占领镇江这座小城后便派人不断在江边巡查,务使所有尸体都能被江水冲走。
当然,这种事自然不能让满洲贵人亲自来干,新降的镇江守军便成了不二人选。
“刘七,我看那个像你爹。”
“齐老二,我入你娘!”
军户们世代以当兵为生,除了军屯不得从事其他行业,所以也就觉得识字无用,取名也多以数字区别,说话更是粗鄙。
齐老二也未生气,只是用挑杆将那尸首往跟前勾了勾才又对刘七喊道:“真的,你看。”
“看你娘嘞!”刘七口中骂着,但脚步却还是往跟前靠去。
他爹在广昌伯刘良佐军中做小旗,而刘伯爷早就降了,他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这般想着,但当那浮尸出现在他视线中时刘七却还是愣了一下。
那浮尸已被泡得发胀,再加上中间有些距离,刘七并不能通过其模样辨出什么。
但看那浮尸的穿着的确是个小旗,身量似乎也差不多。
没事,没事,刘伯爷早降了,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刘七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边拿起挑杆与那士卒将浮尸勾到岸边,但离得越近他心中却越是不安。
待浮尸靠岸,齐老二便不再言语。
他家与刘家相熟,哪怕这浮尸的五官已有些破损,但他仍能自残存的眉眼上看出这便是刘家大伯。
此时他还能说什么?自己都能辨得出,刘七又怎能看不出这是不是自家父亲。
刘七颤颤巍巍地将那浮尸衣甲揭起一片,愣愣地看着浮尸肚上的黑色印痕,过了好一阵才发出一声嘶嚎。
“爹!”
“别嚎了,要是被鞑子听见还如何保得住你爹尸身?”
不知是齐老二的话有分量还是刘七对鞑子心存恐惧,总之这一声才传入刘七耳中,他的嘶嚎顿时停了下来。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一个留着金钱鼠尾的汉子便呵骂着跑了过来。
“作死吗?大军方才开拔你们就在这里哭嚎,难道是在咒我大清?!”
“将军,您误会了,他只是见到父亲所以才难忍心中悲痛。”
“父亲?是那个东西吗?”
那汉子指着岸边浮尸问了一句,随后后似是想到什么,也不等对方回话便厉声喊道:“还不快把那东西推下去!”
“求将军开恩!求将军开恩啊!”
刘七本已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整理那浮尸衣服,可当那汉子的呵声传来他却不顾岸边布满碎石便往汉子脚下爬去。
“滚!”
那汉子后退几步,自腰间抽出佩刀便要直接砍下。
他在北面作战时便见过整营敌军死在疫病之下,现在又如何敢让刘七碰到自己?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这就把尸首推下水去。”
齐老二讨了几声饶,随即便转身拉住刘七骂道:“你家里都死绝了吗?!”
这一声之后,刘七果然不再闹腾,愣了一下便也只敢捶打岸边石头。
齐老二见他听劝,起身便小跑着往岸边走去,随后捡起挑杆小心翼翼地将尸首推回了江中。
看着那渐渐飘远的浮尸,齐老二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可还未等他捋清心中思绪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他连忙转头望去,就见刘七的脑袋已滚落至别处。
“你没碰那东西吧?”
“没碰,没碰,我就是用挑杆挑了几下。”
“没碰就好,要是因你们让军中传起疫病,就算杀了你全家都不够,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
“嗯,推下去吧。”
过了一会,江边只剩齐老二一人,除了被鲜血染红的石头外再也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又过了一会,连齐老二也没踪影,只是偶尔仍会有浮尸被起起伏伏地江水冲至岸边。
想来等尸首积的多了,齐老二这些人还会拿着挑杆回到这里吧。
应天大营
此时民壮们不过只操练了个把时辰,但饭食却已被送到了校场上。
“大人,练这些有啥用啊?”周显才自木桶中捡了片肉,一边就着饭将其送入口中,一边囔囔地问了一句。
“殿下说这点时间你们也练不出什么,不如多练练如何如何听命行事、令行禁止,反正让你们往哪走就往哪走,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新任小旗一边回忆着朱慈烺的原话,一边还不忘数落几句。
今日天还未亮他们这些小旗便被叫到校场听殿下训话。
虽说他有些听不懂殿下口中所说的荣誉、责任是什么意思,但加饷和严惩不贷他却是能听懂的。
再加上感恩于殿下在那么多人中的简拔,所以在起床后这一個多时辰的训练中他是格外卖力。
“头儿,伱见过鞑子吗?”
“没,”小旗本待照实说,可突然间他却反应了过来“没见过怎么当你们小旗?我们可是殿下亲自选出来的。”
“亲自选的?”民壮们顿时觉得自家小旗非寻常人。
“那是自然,”小旗得意地回了一句,随后将伸往桶中的筷子抽回来才说道:“要说殿下不亏是真龙之子,只一眼便看出我是最拔尖的。”
“这么神啊?”众人一阵惊呼,都惊讶于殿下的神奇,但却无人考虑自家小旗到底是不是最拔尖的。
“殿下从我们那个百户里选了十二人,其余那些虽不如我,但比剩下的还是强了不少。”
说到这里,小旗停了一下,似是回忆了一下其余人的特长才又说道:“就像隔壁那胖子,武艺虽次了点,但他放炮却是准得厉害。”
在小旗神神叨叨地解说下,朱慈烺在这些民壮心中地形象越发高大了起来,民壮们对他的敬畏也随之浓了几分。
朱慈烺本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不过就算他知道恐怕也有些顾不上,因为此时的他正头疼于一道简单的小学算术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