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征募
1645年5月12日
今日周显才一反常态,等天大亮了才从卧房出来。
这一半是因为昨日没收到猪,另一半则是因为昨天卖剩的那些边角。
昨天回家后他便将卖剩的边角带回了家,媳妇虽抱怨不该将肉拿回来,但还是熬了些肉粥。
许是太久没见荤腥的缘故,一家人跑了半晚上肚,直到后半夜才算消停下来。
“我绳子呢?”周显才问了一句便又翻找起来。
“你儿子拿走了。”
“胡闹,你也不管管,弄丢了我拿什么牵猪?”
周显才嘟囔了几句,便外出去寻儿子。
他卖的猪都收自城中百姓,可近日却常有走空之时。
若问原因说来也简单,大户人家出得高,他出不起价而已。
自江北打起来,粮价便一日一价,猪价也就跟着涨了。
他本还想着自家卖肉时也涨一点,可谁知只涨了几文肉便卖不动了,甚至有那泼妇还在摊前指桑骂槐地喊了一阵。
天地良心,一口猪上他周显才也不过赚五六十文,若是去掉自己杀猪的工钱更是才落个三四十文而已。
买肉的嫌自己卖得贵,卖猪的却嫌自己出的低,他夹在当间又该向谁诉苦?
若再收不到猪,说不得过上几日自家也会如有些人般断粮。
周显才沉着脸走出家门,刚一转身却见两个书吏打扮的人自巷口而过。
“太子令,募集民壮协助守城,身强体壮者可于各衙门报名。”
“管吃住,例钱,粮3斗,功赏抚恤另算~~~~~!”
“3斗?没听错吧?”周显才拽了把身旁邻居,显然是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
自他出生至今就没听过官家征徭役还有给例钱的。
现在太子不但管饭,居然还给3斗!
想到这里,周显才心中有些犹豫。
左邻右舍中他周家的日子向来最拔尖的,哪怕这些日子已有不少人家挨了饿,可他周家却还能见荤腥。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鞑子已经过江,粮价定是一日高过一日,凭他卖肉这点收入。
只是协助守城却是会死人的!他若死了那家中孤儿寡母该如何过活?
周显才满腹心事,连找见娃儿时都忘了打两巴掌。
粮食,守城。
守城,粮食。
这两个词不断盘桓于他脑中,直到从路人口中听到“扬州”这两字时他才惊醒过来。
若他在守城时死了,那家中妻子还有可能过活,可要是让鞑子入了城谁还能活下来?
只是,哎!
想通此节,周显才调转方向便直往最近的衙门而去。
盏茶功夫,官府特有的高大门楣出现在他眼前,门前虽因人头攒动看不太清楚,但从人群的稀疏程度还是能分辨出报名的地点。
周显才在十几个堆中挑了个人最少的便靠了过去,等他仗着身形挤进去时就见人群中央仅有一张桌子和一個书办。
“刘大人,敢问该如何报名?”
说来也巧,这刘姓书办常于他那买肉,虽说没什么交情,但总算也能搭句话。
刘书办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便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那卖肉摊主却也不说什么,将手中字写完后才抬头看向他。
“姓名、年龄、住址。”
“周显才、二十八、存义街第,第七个巷子。”
“等着。”
刘书办手下麻利,写完后说了一句便又问其他人,等他将一页写满后便将那页的一半自簿子上撕下交于周显才手中。
“你们拿着个去城北军营。”
周显才往人群外走去,那一页上的人也紧随离开,刘书办桌前顿时空了一片,却又被后面人迅速填补。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在簿子上翻开新的一页便在两端写了一模一样的两行字。
礼部、辛桌、甲本、第十六页。
刘书办今早刚到衙门,便有差人传令,言:陛下巡狩,赵之龙、王铎勾结鞑子意图献城已于昨夜被捕。现应天城防诸事由太子殿下主持,魏国公徐胤爵、保国公朱国弼、礼部尚书钱谦益、太学徐瑜协助。
又命各部书办于辰时前至兵部衙门报到。
在衙门当差自然与百姓、士卒不同,他很轻易地便从这段话中看出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无论谁当家都少不了他们,无论谁当家他们也只是无级无品的吏而已。
更何况皇帝和大人们都已经跑了,有个太子领着总好过大家像没头苍蝇般乱窜。
至于那太子是真是假,国公和大人们都认了,自己一个小吏还纠结个什么劲?
待他与其他人赶至兵部时,太子及各位大人都已在场。
不得不说殿下做事当真麻利!
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便开始安排他们这些人的工作。
殿下的意思非常明确,有扬州事在前,应天决不可落入鞑子手中。
可,算了吧,上面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吧。
这是刘书办最真实的想法。
之后在太子的安排下他们这些人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外出宣令,另一部分则在各衙门口负责登记,只是殿下还留了户部几个老人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说来也怪,这殿下当是没接触过案牍,可他的安排却如积年老吏般稳妥,甚至想到了如何防范军中吃空饷。
眼看时至晌午,忙了一早上的刘书办腹中不断发出咕噜声。
平日里他们有半个时辰用饭时间,但现在桌旁还围着那么多人,刘书办顿时犹豫了起来。
换做以前,他当然会丢下这些人去吃饭,可如今正在风头上。
“算了,饿一顿也无妨,百姓们每日两顿不也没见死人。”
他将写满的簿子放在一旁,正待再拿一本新的,却听衙门里有人高声喊道:“殿下命人送饭来了!”
殿下居然能想到这个?!
他们这些胥吏虽在衙门当差,可不能参加科举便绝了上升道路,在这个社会若细论起来甚至连农家子弟都不如,在当官的眼中更是猪狗一般的下贱东西。
太子是何等金贵,居然能想到他们这些人的中饭?
朱慈烺自然不知道他自认正常的事会给这些胥吏带来多大冲击。
不过现在的他正一脑门子官司,就算知道这个也没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