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录音
向霖生日这天是蒋铭宇的班。
前几天跟向霖确认后，蒋铭宇已经告诉过经理向霖不会来。但直到蒋铭宇下班时，经理才真死了心：“真是怪了，暑假时候还总来呢，怎么一开学就变脸了？连你出马也劝不动？”
蒋铭宇拧了下眉尖。
“不过有钱人是这样，朝三暮四的。”经理想了想，“这词是这么用吗？朝三暮四？”
没等蒋铭宇开口，经理又道：“好像错了？那是反复无常？”
蒋铭宇离开ktv的时候，经理还在捧着手机查两个词的区别。
看着街道两旁的枯败的落叶，蒋铭宇绷直嘴角。快到三岔路口时，他下意识瞟了眼粥店。
粥店里黑灯瞎火，店铺门口的立牌也不知去向。只有店门上贴了张纸，写着老板外出、归期不定。
蒋铭宇到寝室的时候，赵自强、钱建和孙伟都还坐在桌子前。孙伟是蒋铭宇的最后一名室友，跟蒋铭宇他们一样，也是高二转进来的贫困生。
“回来了啊。”看见蒋铭宇进来，只有赵自强打了招呼。
蒋铭宇点点头，拉开柜门。他的东西一向摆的很整齐，就算没人能看到的柜子里，毛巾也是叠成四方块——而且现在，毛巾有个角轻轻卷了起来。
蒋铭宇偏头扫视桌前的三个人。
见他看过来，赵自强随口问：“怎么了？”
钱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孙伟手忙脚乱把什么东西塞进桌肚。
蒋铭宇微眯眼睛，目光落在孙伟脸上：“拿出来。”
孙伟手上动作顿住，脸腾地红了。他期期艾艾站起来，说了声对不起，摊开手——手上是蒋铭宇先前扔进柜子里的mp3。
赵自强看见mp3，也有点发愣：“孙伟？你怎么”
话没说完，他捂着肚子小跑出去。
“听说要摸底考就吓成这样？没用。”钱建小声嘀咕，“向霖那几个次次争倒第一的，我也没看这样过。”
听到向霖两个字，蒋铭宇眉头轻轻皱起来。不过，他没理会钱建，而是问孙伟：“偷到我头上了？”
“没、没偷”孙伟捧着mp3的手小幅度哆嗦起来。
钱建不了解蒋铭宇，但他了解。从初中起，孙伟和蒋铭宇就在一个学校了。
那时候他们是在县里的初中，蒋铭宇成绩好、长得也好，很得女生喜欢。不只是他们班上，在孙伟印象里，单说成绩最差的4班，就有一大半女生都偷偷表达过对蒋铭宇有意思。
其中有胆子比较大的，更是直接堵着蒋铭宇表了白。
也因为这样，对那女生有意思的校霸怒了，带着人把蒋铭宇堵在校门外。
当时孙伟是在场的。不过他没敢出校门，只是透过门缝偷偷往外瞧。
孙伟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方面，他觉得蒋铭宇被堵挺冤，毕竟是那女生主动表白的，而且蒋铭宇也没同意。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点窃喜。
蒋铭宇太出挑了，不管是成绩还是性格，或者长相。
明明同样是贫困生，明明同样徘徊在交不起学费的边缘，明明家里条件还比蒋铭宇强上一点，可孙伟每次看见别的同学吃什么好东西，或者玩什么新奇的东西，总觉得抬不起头。这种感觉在对方是女生时，更加明显。
几次之后，孙伟终于想明白了，这种感觉叫做自卑。
蒋铭宇明明才是最该自卑的那个。
可不管碰见什么，他都好像没有感觉，总是能面无表情的路过。更可气的是，就因为他那张脸，不管性格再冷，也有女生上赶着贴过去。
所以躲在校门后的孙伟，在那几个人对着蒋铭宇亮出刀子后，依旧没有跑回学校找人。打斗过程孙伟没敢细看，他只记得校服被划破前，蒋铭宇是没动手的。而校服被划破坏，接连几声惨叫，校霸带的人就七扭八歪躺在了地上。
“这件赔我。”蒋铭宇弯腰，扒下带头那人的校服外套。穿好后，蒋铭宇回头，冷冷瞟了眼校门——就像现在这种眼神。
“我、我”孙伟的声音渐渐发起抖，“我不是想偷，我就是没见过，我想见见。真的，我就是想见识见识。”
边说，他边把mp3放在桌上。
慌乱间，孙伟不知道按住什么键，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lesson1firstlistenandthenanswerthefollowingquestion”
“我真没干什么，就是听听。”孙伟话没说完，手上一哆嗦，按了下一曲。
mp3响起来。
死了都要爱的声音，把孙伟吓得又是一个哆嗦。他手指按住暂停键，向霖声音戛然而止。
钱建耳尖的听了出来：“呦，这不是向霖声音嘛？抱住有钱人大腿真是好啊，国内买都买不着的mp3，随随便便就借你了。哎，也不知道他哪买的，我得找个时间问问。”
“问了又能怎样？”蒋铭宇冷冷勾起嘴角。
钱建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蒋铭宇顺手拿起来mp3。沉默两秒，他把mp3放回口袋。
“你tm什么意思？”见蒋铭宇没理自己，钱建脸色难看起来。
蒋铭宇：“你买不起的意思。”
钱建货真价实愣住。几秒钟后，他梗着脖子：“买不起怎么了？你tm不也买不起？要不是向霖借你，你连mp3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说到向霖”钱建顿了顿，声音高起来，“最近他怎么不找你了？是不是你没把人伺候好？”
蒋铭宇沉下脸。
钱建还在嘟囔：“有钱人大腿是那么好抱的？你不就长得好点，还多个啥？真以为姓向的能一直绕着你转？”
蒋铭宇重重掰了下手指。
嘎嘣一声脆响，在钱建嘀咕声中格外清晰。
糟了糟了，孙伟想，蒋铭宇这是要打人了。
他敢偷偷拿mp3，是因为知道蒋铭宇虽然性格冷，但脾气并不算暴躁，而且也不喜欢计较这些小事。哪怕是上次，发现自己偷着看热闹后，蒋铭宇也没说过什么，更没找过自己麻烦。
不过这次明显不一样，孙伟能看出来，蒋铭宇是真生气了——证据就是他掰了手指头。
这个动作，孙伟只看见过一次，是在蒋铭宇校服被划破的时候。
那次生气是因为校服破了要重买，那这次是为什么？关灯时间眼看着就到了，头顶上白炽灯闪了两下，仿佛拉响某种奇妙的倒计时。孙伟看着蒋铭宇漆黑的眼睛，心里又是恐惧又是茫然。
钱建也感觉到了氛围不对，说话声音低下去：“你你想干什么？”
蒋铭宇没说话，只是朝着钱建走过去。
钱建绷直背脊，向后退了半步：“你你还想打人？”
蒋铭宇冷哼一声，扭头朝门口看。
赵自强手扶着房间门，一手捂着肚子，刚慢吞吞挪到门口。
看清寝室里的情形，赵自强瞪圆眼睛：“哎？不是，你们要干什么？”
孙伟哆哆嗦嗦做了个打架的口型。
“打架？”赵自强赶紧冲到几个人面前，“你们疯了？在学校打架要记过。”
蒋铭宇没动。
“真记过。”赵自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向霖说的。他平时不靠谱，这种事不会开玩笑。”
蒋铭宇突兀拧住眉心。几秒钟后，他转身拿上毛巾，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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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过了十点，但金湖苑某栋别墅里张灯结彩，一点深夜的气氛也没有。
向霖坐在桌子前，趁着没人注意扭了扭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西服肩上两排金属流苏轻轻晃起来，领口和袖口的装饰暗纹也反射着金光。
张阿姨推着餐车走进客厅。
餐车上是个巨大的三层蛋糕，每层上面插了6根蜡烛，不过时间还没到，那几根蜡烛还没点燃。
这蛋糕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三层蜡烛等会儿可怎么吹？向霖抬手，想挠鼻子尖。衬衫袖口层层叠叠的褶皱差点戳到嘴上，他不得不在心里叹口气，放弃了这个打算。
“你瞧瞧，小霖这孩子可真精神。”长条餐桌旁边，有个家长小声说。
向霖循声看过去。
说话的是位穿旗袍的中年女性，长相和班主任魏师太有七八分相像，只是年纪要更大些。
这是魏南的妈妈，刚刚来的时候已经互相介绍过。不过在介绍之前，向霖就认出了她。因为上辈子，她曾经带着个巨大的果篮去医院看望过向霖。
她旁边的家长也跟着应声：“可不是，这一身白衬衫白西装，瞅着就跟电视里的王子似的，难怪我家洲洲总说小霖长得帅。”
“主要是人长得俊，要换我们家峰子，再好的衣服穿着也像个猴。”这次接话的是李峰的妈妈。
向霖偏头看李峰一眼，发现李峰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嘴型分明说的就是个“猴”字。
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向霖又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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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铭宇洗完澡，宿舍楼已经停了电。不过这会儿学生倒是还没睡，他脖子上挂着湿漉漉的毛巾，身边经过不少同样刚洗完澡的同学。
除了刚洗完澡的学生，走廊上还聚集了不少举着充电台灯的。
蒋铭宇经过几个人身边，听见他们正小声嘀咕：“下周就摸底考，疯了疯了。”“可不是，我玩了一个假期，现在两眼一抹黑，要死了要死了。”
蒋铭宇回到寝室时，寝室里也亮着三盏灯，钱建、孙伟正襟危坐在桌子前，连捂着肚子的赵自强都歪在椅子上，正抱着语文课本无声地背着。
蒋铭宇挂好毛巾，踩着楼梯翻上上铺。他裤兜里还装着mp3，因为半躺的坐姿，裤兜被mp3顶起来一小块。
掏mp3时，蒋铭宇不小心按到了某个键，随着屏幕上“no12”闪烁，向霖鬼哭狼嚎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赵自强和孙伟吓了一跳，钱建更是梗着脖子喊：“我艹。”
蒋铭宇说声抱歉，调低音量。
钱建还想说什么：“我”
“行了行了。”赵自强碰碰钱建，努力往回找补，“蒋哥也不是故意的。”
“他算个屁的哥。”钱建压着嗓子呛声，“孙伟，你说是不是？”
孙伟没敢接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蒋铭宇坐在上铺阴影里，只有小半张脸被mp3亮光隐隐打亮，紧绷的下颌线清晰而锋利。
“你还真怕他？”钱建挑衅般扬起下巴，只是声音依旧不高，“要不是老赵说学校打架记过，我刚非揍得他满地找牙。”
“不是我说的。”赵自强解释，“校规里写的，向霖被罚抄校规看见了。”
“他犯什么事了？抄校规？”钱建好奇。
“学校外面打架？”赵自强也不特别清楚，“我们刚转来没多久的事，说是替班上哪个人出头。”
具体哪个人，赵自强也说不清。钱建嘀咕：“他平时懒得跟猫似的，还会打架呢？”
“那叫慵懒。”孙伟突兀插话，“好多女生就喜欢这个调调。”
几个人又聊了两句女生，寝室再度恢复安静。蒋铭宇垂眸看向mp3。
屏幕上的“no12”一闪一闪的，开始时耳机还隐约传出声音，闪烁一会儿后，鬼哭狼嚎的歌声停止了。
蒋铭宇拿起耳机，轻轻放进耳朵里。
一点声音都没有，蒋铭宇看看依旧闪烁的屏幕，又把耳机拿出来看看。
耳机看起来很正常，屏幕也没卡住。
再次把耳机放进耳朵，蒋铭宇终于听见轻微的声响，不过这次不是歌，而是一段话。
估计录制的人有点紧张，蒋铭宇先是听见对方轻轻咳了两声，接着才说了句：“那什么，能听出来吧？我是向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