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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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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总是会在别人提醒之后,对做错或忘记的事情恍然大悟,并试图向外界传达出自己“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的信息。

    俗称马后炮。

    叶祺尴尬抿嘴,也想问问自己,怎么就把c城医院的门诊急诊并不在一个楼这件事给忘了,他以前明明是知道的。

    但为了面子,还是扒拉开医生的胳膊,转身要走:“就你们医院隔路,我去门诊就是了。”

    却被拽住脖颈,拖了回来。

    他挣扎着要走,对方的手却像铁钳般把他按住,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还被捏了一下。

    叶祺:!!!

    “你妈的快松手,疼死了!”

    叶祺怒而回头,对上了医生的脸。

    对方还是那个说不上是温和还是同情的表情,但眼中的冷漠却冻得人忍不住一激灵,叶祺对别人的负面情绪敏感,一眼就看出他的烦躁不耐。

    无论是同情还是不耐,都是叶祺最讨厌的,这一年已经有太多的人这样看他。

    现在他十分确定,叶岚就是跟他说了坏话。

    还以为是个好人,结果也是跟叶岚他们一样,就喜欢冤枉别人!你烦我,我还烦你呢!

    莫名的难过和委屈一闪即逝,叶祺很快反应过来,抬手去扣那人的手腕,梗着脖子瞪他:“你tm谁啊,拽着我干什么!”

    路修禾:……

    他低头看着手上这个嘴里不干不净,张牙舞爪,随时准备要跑的小孩,忍不住皱了皱眉。

    又是一个叛逆中学生。

    他依旧掐着小孩的后颈:“你这手还没处理,谁给你开的单子打针?”

    一阵沉默过去。

    少年显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紧抿嘴唇,灵动的眼珠左转转右转转,像是在试图找出点理由辩解。

    不止没有礼貌,还死鸭子嘴硬……

    “路大夫,”男人身后,一个手拿电话护士叫住他道:“病人家属联系上了,您能跟他们解释一下情况吗?”

    “好。”

    叶祺见他回头,趁机想要开溜,却被男人拎小猫一样提溜到手术室旁边的办公室,把门锁上:“在这儿等我。”

    叶祺没想到这个陌生人这么不客气,一个愣神被扯了进去,懵了半晌,才猛地冲到门口,朝外面大喊。

    “草!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关劳资干嘛!”

    或许是他踹门的声音太吵,不到一分钟,对方就开门进来了。

    叶祺想冲过去揍他,但回忆起刚才拎着他的重手,还是放弃了,后退两步质问:“你谁啊?管我干嘛?”

    那人把他按到沙发上,转身去角落的玻璃柜拿东西:“你可以叫我舅。”

    “舅?”叶祺瞪大了眼睛。

    他再次怀疑今天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从赵镇青到这个人,全都是傻逼谜语人,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着自己毫不知情的事。

    这人看着二十出头,比他大不了多少,是哪门子的舅舅。

    “你特么占谁便宜呢!”

    医生翻找的背影停了停,在叶祺瞪视下开了金口。

    “我的母亲是陈桦。”

    “陈桦?姨姥?”

    少年像个一瞬间充气又漏气的气球,似乎开始检索回忆,歪着脑袋一点点坐下。

    姨姥是外公曾经的学生,因为一些原因接受外公的资助,一直跟他们住在一起。

    虽然不是亲姨姥,但一直对他很好,姥爷去世的时候,大舅在外地赶不回来,叶岚只会哭哭啼啼,还是姨姥给姥爷办了后事。

    桦姨也确实有个儿子,他小时候甚至还见过,这些年常听别人说姨姥的儿子多有出息,又是上了a大,又是出国留学,都没怎么看过他本人……

    路修禾端着一盘瓶瓶罐罐过来,坐在他对面,又拿过来了一个桶。

    见少年若有所思,问道:“想起来了?”

    叶祺恍然大悟,手指着路修禾,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好几年不回家的白眼……不是,就,那个表舅。”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是一阵不自在,叫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舅舅也太别扭了。

    路修禾点头。

    “是。”

    接着拉过叶祺指他的手,用蒸馏水冲洗。

    对方反应淡淡,叶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白眼狼”这件事是他听大人唠嗑听多了,顺嘴秃噜出来的。

    因为听说他高二的时候就去找那个豪门亲爸了,再也没有回过c市……不对,他现在回来了,还帮了自己,那这么说是不是有点……

    可是他信了叶岚的坏话!

    纠结半天,还是生气占了上风,叶祺讪讪地咳了咳,把嘴边要道歉的话咽回去,仔细打量这位阔别多年的干表舅。

    印象中姨姥很少带儿子去姥姥家玩,偶尔他去姨姥家时遇到了,对方也是一副懒得搭理小孩的模样,转身就回卧室。

    而现在——

    对方用蒸馏水给他冲完手,又拿过碘伏往上倒,垂着的眼睫狭长深邃,笔直优雅的坐姿跟医院那些谢顶的老大夫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像个富二代贵公子,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当然,也跟刚才手拎十六岁帅哥的恶霸行为格格不入。

    真的挺帅的,勉强能跟自己相提并论,就是太能装了。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好人。

    叶祺在心理嘀咕,视线躲开被清洗后明显狰狞了不少的伤口。

    无聊地左看右看,最终受不了安静的气氛,又开始跟路修禾搭讪:“你不是在京城上班么,怎么来c城了?”

    路修禾沉默着处理好手指,又拿过纱布,才慢慢抬眼:“因为不想做白眼狼。”

    不止白眼狼,还是个小心眼!

    叶祺彻底闭嘴,继续腹诽。

    缠好手指后,路修禾站起来,揉了揉路微柔软的头发:“别介意,开个玩笑。”

    谢谢,一点也不好笑!

    叶祺等他背过身开药单,气哄哄地把头发抓回原状。

    走到电梯时,路修禾突然停了下来。

    “嗯?”

    叶祺竖着被包得粗了两圈的手指,从他肩膀后露出脑袋。

    “怎么不走了?”

    路修禾逗小狗一样,用下巴点点电梯按键。

    “按吧,门诊四楼。”

    “不用你提醒!”

    叶祺使劲翻了个白眼,磨着牙按下了四楼的按键。

    与急诊四楼不同,注射室人满为患,几个教室那么大的屋子几乎坐满了人,病人有的坐着有的躺着,三四个值班护士在跑前跑后地忙活。

    “路大夫。”

    “晚上好,路大夫。”

    一个接着一个路过的人跟路修禾打招呼,他偶尔点头回应,不够热情,却也一点看不出敷衍。

    叶祺戳戳路修禾的后背:“你人缘挺好的啊。”

    路修禾:“过奖。”

    听着他毫无感情的回答,叶祺忍不住又骂自己没记性,怎么又跟他搭话!

    没走几步,又遇到了一群穿着白大褂,大概是实习生的年轻医生,见到路修禾,一起鞠躬:“路老师。”

    路修禾点点头,真的像个德高望重的老师:“嗯。”

    真的好能装啊……

    叶祺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凑过去问:“他们看着跟你差不多大,为啥叫你老师啊?”

    路修禾侧目看他:“你觉得我多大?”

    叶祺回忆了一下小时候仅有的几次见面,好像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对方正在上中学。

    “你也就比我大五六岁呗,我十八,你……二十四?”

    路修禾挑眉:“你十八?”

    叶祺恼羞成怒:“周岁十六,毛岁十八,怎么啦!你说你多大?”

    路修禾:“二十七。”

    二十七,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确实很遥远。

    叶祺熄了火,小声嘀咕:“那确实挺老。”

    路修禾:“你挺会说话的。”

    叶祺:“过奖。”

    拿着药等打针的人有很多,叶祺跟着路修禾去排队,前面一个看起来年纪四十岁左右,穿得跟别人都不一样的护士看到,招手让他们去紧连着的处置室。

    路修禾对她明显更客气些:“李护士长。”

    “小路你不是下班了吗?我怎么听说你又加了一台手术。”

    路修禾把手放在叶祺的后背,轻轻把他推过去。

    这力度接近于抚摸,温暖踏实的触感让叶祺一愣,不适应地扭了扭,然后伸出他被包上的手指给护士长看。

    路修禾:“家里人出了点意外,在急诊碰到了。”

    “这是你弟弟呀?长得真漂亮。”

    护士长新奇地摸摸叶祺灰白的头发:“打破伤风吗,先做个试敏吧。”

    “是外甥,”他从叶祺手里抽出单子和药,交给护士长:“不做试敏,打免疫球蛋白。”

    “打这个早说啊,”从对方带着笑意的眉眼就可以看出她对路修禾的欣赏:“这个怪贵的,下次不用挂号,直接从药房拿就行。”

    路修禾微微点头,并不说话。

    护士长拿过药,一边利落地配药,一边问叶祺:

    “这手是怎么弄的呀?”

    一直咋咋呼呼的少年安静下来,小声回答:“不小心划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孩子,脱裤子。”

    叶祺闻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护士长是咋说他。

    破伤风疫苗……竟然是屁股针!

    那不是小孩才打的吗!

    他握着自己的腰带,眼巴巴地与护士长对视,满脸的为难。

    对方可是女性,怎么能随便脱裤子。

    护士长很有耐心,晃了晃手里的针,安慰道:“别怕,一点都不疼。”

    叶祺抿嘴,只觉得脑门发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世界上有一半的男人,而这些男的肯定也有打过屁股针的,没听说过有人因为不想打针闹起来,他要是说出口肯定被当成矫情。

    可,可是他真的不想在女生面前……

    “我来吧,”路修禾出声拯救了他。

    “麻烦李姐了,剩下我来就行。”

    护士长也不含糊,直接把针交给路修禾,道别后离开了处置室。

    路修禾转个头,又是那副忍着不耐的眼神。

    “转过去。”

    叶祺脸上的热度并没有降下去,撇着嘴转身,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才一把脱下裤子,然后自觉趴到处置台,将通红的脸埋进双臂。

    预想中的痛感却没有出现。

    他疑惑扭头,见到了路修禾出现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一直冷漠的人突如其来的笑容,向来是被形容成冬日暖阳的,但叶祺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笑更像是嘲笑。

    “叶祺,”

    果然,路修禾手拿针筒,在他的腰上一扎,眼睛戏谑着上下扫视一圈,轻笑道:“谁告诉你打针要脱这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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