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和身份
等温喻匆匆赶到家的时候，佐伊已经在展柜里睡了小半天了。
alpha身上带着雪天的寒气，即便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习惯了警惕环境的人鱼还是温喻靠近自己的一瞬间睁开了眼。
“抱歉，这件事是我的失误。”温喻将玻璃罩打开，定定地看着坐在里面发愣的人鱼轻声说道，“让你等了很久，是不是舒服了？”
即便知道答案，但是温喻在看见人鱼孤零零一个人缩在那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口问问他。
或许她在乎的从来不是佐伊会说什么。
那句没有等很久的回答对于温喻这个看破未来的人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说出这话的是他。
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温喻才会执拗地想拥有他们之间本该发生的每一个瞬间，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就让那些本该心动累计的美好回忆变成没有发生的过去。
到那时候，遗憾的又何止是她一个人？
她像是一个站在爱情终点的人，贪婪地携带着所有回忆，那些痛苦的、挣扎的、痴缠的情绪无时无刻都包裹着温喻的心。
从知道自己会爱上佐伊的那一刻，alpha便开始了日夜煎熬。她一面疯狂地期待与人鱼的会面，一面又苦苦向时间哀求着让它流逝的再慢点，再慢点……然而这场注定悲剧的结局，从她将人鱼带回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谁也无力改变。
“是有点不舒服，温教师是去上课了吗？”佐伊弯腰揉着腿，疑惑地看着温喻忽变的脸色，“有哪里不对吗，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人鱼故意地眨了眨眼，企图借助美貌萌混过关。
和预言中完全不一样的回答！
温喻猛地抓住了佐伊的手腕，她抑制住自己心里的奔涌情绪，但语气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激动：“你没有说错话……是刚才腿曲久了不舒服吗？”
alpha边说着边熟练地捏上人鱼睡袍下的小腿。
温喻过于亲昵的举动让佐伊吓了一跳，对方不轻不重的舒适力道深深刺激着他敏感的腿部，他开口拒绝这种越界的接触，但又实在被温喻捏的有些舒服。
“是有一点点，可能是因为屋里的温度比较适合睡觉，我在下午的时候太无聊就一个人曲着腿睡着了。”佐伊眯着竖瞳小声哼哼道，“温教授我好饿，我们可以先吃饭嘛？”
温喻手下的动作微顿，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她只是默默地把睡袍给人鱼盖好，然后对着他伸出了手：“既然腿不舒服，那我就扶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我要自己多试试，不然等你不在家里，我还是得一个人慢慢走。”
佐伊侧眼看着温喻走到自己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根金色的缎制发带，熟稔地把他刚才睡乱的头发拢好束起。人鱼顿时有些不自然地伸手拽了拽alpha的袖子，目光中带了些恳求。
温喻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堵死了佐伊想一个人在家里慢慢挪动的念头：“让我扶你还是抱你，你可以选一个。”
佐伊看着温喻不似开玩笑的神情，试探地问道：“真的不可以有第三个选项吗？”
“可以，我背你也不是不行。”
温喻轻笑着伸出自己的小臂，示意佐伊可以搭手扶住，“慢慢来，如果你一开始觉得困难，那就多练练，总有一天你会熟悉自己走路的。”
“如果我的尾巴好了，但是还没学会顺溜地走路，是不是就证明了我很笨？”人鱼这次没有再反抗，反而乖顺地拉住了温喻的袖口。
温喻察觉到佐伊正高兴地低头看着脚腕上小银鱼蹦跳，于是她默默地放慢了自己的步子，以便他看得更方便些：“客观的说，人鱼是海底最聪明的种族，如果你觉得自己算笨，那其他鱼岂不是比你更笨了。”
佐伊抬眼对上alpha温柔的目光，轻叹着气：“不愧是温教授，即使是安慰鱼的话也能说得这么有道理，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了。”
“为什么要叫我温教授？直接叫我温喻就可以，你又不是我的学生，为什么要叫我的职业？”温喻带着佐伊慢慢地走出海洋研究处，一半的身形隐在灰暗的灯光下，“至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才遇到过几个人类，怎么就能断定我就是最好的那个？”
佐伊没有听懂温喻话里的深意，他有些不以为然地戳了戳alpha挺直的后背，顽皮地说道：“我可是人鱼，当然能分辨出来你们人类的好坏，我说你是好人，那你就是好人，这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他从不信人类虚妄的语言，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
人鱼感受着温喻胸腔里那颗纯净剔透的至善心，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虽然才相处了短短的几天，但已经足够让他确信温喻就是那个能从危难中拯救自己的唯一人类。
“眼见非真，你能看到的东西都是人类伪装展示给你的。”温喻垂着眼，暗自握紧了拳，“在这里，你不可以相信任何人类。”
佐伊动了动自己的尖耳朵，敷衍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两只耳朵都知道了！你干嘛一直说自己不好啊？温喻，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佐伊这副油盐不进的倔强模样看得温喻也是一阵无奈。
alpha此时才觉得佐伊刚才说的话有点道理。
这个世界上应该是不会有比他还傻的人鱼了，明明刚被人类烧了尾巴，他转身居然就能轻信人类的好意帮助，就是自投罗网的乌龟也很难找到比佐伊还呆的了。
温喻也不知道自己该拿他怎么办，所幸就把选择权交给了佐伊自己：“想去上学吗？如果你一个人在家太无聊，我可以安排你去f大体验一下人类的校园生活，哪里或许会有你更感兴趣的东西。”
佐伊晃着小银鱼，慢吞吞地问道：“是你教书的学校吗？我要是去了，是不是就真的成了你的学生了？”
温喻不太懂人鱼的脑回路，她只能尽力解释：“你现有的知识水平大概只能到达普通人类五岁孩子的储备量，看书识字的能力也几乎为零……考虑到这些因素，我估计是不太适合直接教你那些抽象的理论知识。”
佐伊悟了，感情温喻这是在嫌弃他没文化啊！
“那就是不能做你的学生呗，你干嘛不直接说，弯弯绕绕说了半天，我差点都没听懂。”佐伊无语地拽了拽自己的睡袍。
“如果你想去f大，我比较推荐美术系或者音乐系，以你的种族天赋能力应该可以再顺利在两个系借读。”温喻如实向佐伊介绍着当前的情况，“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但如果不去人类社会看看，你以后回想起来估计也会感到遗憾吧。”
佐伊有些不满撇撇嘴，小声叨叨道：“我才不会遗憾，那些虚伪的人类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却在心里担忧着温喻刚才说的话。
北三星可是齐温两家的地盘，他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他们当时抓捕自己的原因。哪怕温喻现在护着自己，一旦事情暴露，自己面前这个处处替自己考虑的人类又该如何自处？
答案显而易见。
温喻会被北三星上下视作人类的叛徒，只因为她故意包藏了自己这个异族人鱼。
佐伊不想让温喻为难，更不想让她为自己失去一切。
人类寿命短暂，他知道自己不该同情一个人类，哪怕他们此刻的感情再深，种族之别也会让自己悔恨和温喻的相逢。
但……温喻对散发的爱意让佐伊有些迷茫。
一方面，他很清楚温喻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但另一方面、他却分辨不出那份爱的真假。
种族天赋不会出错。
佐伊觉得可能是因为温喻太爱她心里的那个人，所以就把那份亏欠的爱给了长相相似的自己。
“我的身份这样会给你添麻烦，还是算了吧，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挺好的。”
佐伊稍显别扭地拒绝着温喻的提议，“虽然家里的海洋厅没有海底待着舒服，但是我现在尾巴没好，又游不了多快……庄园里也有很多我觉得感兴趣的东西，我在家也是一样的。”
家里……温喻听着人鱼口中不断地提起这个词，感觉心口有些发堵。
这是他们的家，但也是困住佐伊一生的牢笼。
alpha第一次生出了恻隐的想法，想让人鱼自己逃离囚笼，谁知不明情况的猎物居然因为贪恋安逸的环境，错把猎人的老窝当成了自己温暖的巢穴。
温喻侧头看向了自己旁边还在磨磨蹭蹭不愿意好好走路的佐伊，认真地说道：“怎么会是麻烦？如果有人类能幸欣赏到人鱼歌喉和美，那绝对是他们的荣幸。”
alpha的眼神过于真挚，佐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她。
“我害怕会暴露……真的没关系吗？”佐伊有些忐忑地站在原地，“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的演技能骗过所有人，等尾巴上的伤好了我就会立刻离开，f大可是你工作的地方，如果因为我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还一走了之的话，那岂不是很亏？”
温喻笑着将佐伊翘起的呆毛往回压了压，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顾虑太多，失去更甚。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度过这一段时间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
仅仅是因为自己长得像那个人吗？
佐伊看着温喻眼里细碎的暖意，忽然有些羡慕那个被她爱着的人类。他不知道那是一段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往，却也能猜到他们之间感情的真切动人。
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无力。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温教授或者温老师吗？”人鱼弯着眼睛，装出乖顺的模样。
佐伊或许永远也不知道温老师这个称呼对于温予的重要性。
由于身份的特殊性，温予曾当过许多人的老师。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葬在帝国进阶的丰碑上，还有寥寥在世的几位现在仍在帝国要职发挥着自己的光热。
所以……温予不想以老师的身份出现佐伊的生活中，这会让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负罪感。但温喻和温予这两重身份却在人鱼一声声的温教授中拉扯不清，难以分割。
她原本打算在佐伊伤好前，让自己和过去作出彻底割舍，但现在她忽然听到佐伊用那种熟悉的语调叫自己，温喻一时间也有些恍神。
这好像是对于佐伊的一种背叛。
她只想人鱼最纯粹的爱，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场美梦，她也会尽力地演好自己的每一场戏份。
温喻艰涩地点点头，最终还是向佐伊妥协了。
只要人鱼提出的要求，她都会满足。
至于称呼什么的……无论佐伊和自己走到哪一步，他们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