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楼
半年时间转眼便过,小丫头也说了名字,‘解忧’。
姜月在长安最好的酒楼——醉香楼,要了一桌席面,摆在别院里。
姑娘们是欣喜的,虽每人都会有月俸,但还不足以让她们去一趟醉香楼。都是半大点的孩子总会贪嘴些。
姜月心里有事,整个席面下来都没动几次筷子,解忧瞧出来了,给她夹了几次菜,姜月都无甚反应。
待众人放了筷,姜月缓缓起身,向着众人郑重作揖,但姑娘们怎会受这个礼,纷纷离座扶起她。
“姑娘有事直说便是,我等必不会推辞。”
“姑娘对我有大恩,这礼老三我可受不起。”
“姑娘…”
姜月不再隐瞒,“我有一事需大家帮忙,当初也是为此才去了伢行,但此事一旦暴露便会有性命之危,我不强求大家。”
“此事凶险,若有人不愿,我会派人将你们送离京城,月俸照发,直至学会一技之长为止。如若有人愿意留下,事成之后,我必会为你们争一番天地。”
这一年,姑娘们习字明理,早已想的通透,此处才是她们的归处,姑娘和彼此才是家人。
姑娘买下了她们,本就让她们做什么都可以,但姑娘并未如此,给了她们选择,让她们习得一技之长。
“我要跟着姑娘。”老三率先开口,说罢,便站在了姜月身后。
很快,姑娘们都站在了姜月身后,唯有老六解忧定定瞧着姜月没有动。
“你太跟我们见外了,当初是你说的我们是亲人,如今又说此话,你有难,我们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度日?”解忧有些心伤。
半年来,姜月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这半年她做好了下一步的部署,亦做好了她们不愿的准备。
实在不行,她和冬叶也可以建立起长安和沧州的联系。但有了她们,姜月可以将棋局铺的更大。
六年后,天刚微亮,皇家书院门口,一辆用沉香木打造的,却十分素雅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一对样貌出尘的姐妹花下了马车后,莲步轻移朝里走去。
姐姐身着紫色的交领广袖流仙裙,衬得一身雪肤更白了几分,桃花眸,小翘鼻,是十分明媚大气的长相,年纪尚小,本是压不住的,但眉眼间的沉稳却刚好撑得起。
妹妹身着白色的交领珠光裙,眉间若有若无的愁绪,让人我见犹怜。但因着自身的疏冷,本就清冷的人儿,气质更出尘了些。
姐妹俩一路走来,不少人都忍不住看了又看。
快到时,姜穗眼尖,先看到了满脸怒容往这边走来的沈瑶,便转头笑着对姜月道:“阿月,你先进去,阿姐还有点事。”
姜月轻轻点头,便到自己位置上坐下,静静看起了书。
姜穗这才转身,正对着大步而来的沈瑶。
沈瑶看着坐在里边的姜月就来气,冲着姜穗便喊:“让开。”
姜穗不仅没让,还挪动脚步,将门口堵了个严实,皱着眉头,斜眼问:“公主找舍妹有事?”
沈瑶更气了,但她又不敢对姜穗如何,“本公主要问问她,她与魏表哥有婚约在身,魏表哥才去多久啊?她就开始勾引···”
沈瑶还没说完,姜穗便出声打断,厉声道:“公主慎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阿月并无过错,还请公主慎言。”
沈瑶一噎,但仍然气势不变,胸膛一挺,声音却不自觉小了许多,“那本公主就问问她,她还记不记得魏表哥,魏表哥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姜穗皱眉,已有些不耐烦,但仍耐着性子道:“公主,不是所有的想念都要说出来的。”
沈瑶听不进去,眼睛盯着里面的姜月,眸子里全是嫌恶,“我就看不得她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说着,就想推开姜穗往里闯。
这时,在隔壁听了好一会墙角的沈觉,缓缓走了出来,声音透着严厉,“沈瑶,谁教你如此无礼的。”
沈瑶不情不愿放开手,不忿地瞪了眼姜穗,朝沈觉行了个礼,就想开溜,姜穗却上前一步叫住了她。
“公主,阿月从前喜穿红衣,也是爱玩爱闹的性子。”
沈瑶没有回头,但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姜月的样子,总是着白衣,手不释卷,以前的魏南风便是如此,她记得姜月以前与自己一样爱俏,不喜念书的。
沈瑶身形只略作停顿,便转身离去。
姜穗瞧着远去的沈瑶,不过是另一个痴情人罢了。
眼前突然被一道人影挡住,姜穗抬眸,又朝隔壁空置已久的房间看了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扯着面皮笑了笑,“太子殿下挺闲啊。”说完转身便走。
本想和姜穗说说话的沈觉······
父皇给的折子一大堆,若不是想见见她,他才不会一大早在这闲逛,还当了一回梁上君子。
太子沈觉,文韬武略,论才论貌在长安城都无出其右者,治国论政,协助皇上处理政务皆成绩斐然,是大齐公认的储君。
本应是长安贵女的心上人,但众人皆知太子有个小青梅,太子自小便呵之护之,青梅闯祸太子善后。一众贵女纷纷歇了心思。
然而,在太子成年,皇上将将要赐婚之际,小青梅却拒绝了,贵女们本以为机会来了,没成想太子依然还是只围着青梅转。
看着没有打算回头看一眼的姜穗,沈觉无奈,只得先行离开,背影有些萧索,道阻且长啊。
六年时间,风月酒楼已开遍了大齐各大城池。与其他酒楼不同的是,风月酒楼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会接待。
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间,三楼是天字房。
三楼正是情报交换的地方,想要买或卖情报的人得先告知小二,得到回复才会有专人将其带上三楼,二楼至三楼的木楼上是有专人把守的,无人带领是上不去的。
人会被蒙眼带到被屏风隔开的天字三号房内,屏风另一头便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而长安城内风月楼的掌柜便是解忧。
未时末,一身着白衣戴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轻纱浮动间隐约可见白皙的肌肤,走姿绰约,有种走在棉花上飘飘而来的不实之感。
大堂内只有零散的两三桌人,此时正呆望着来人,又觉有些冒犯,拾起筷子,夹了个空,入口。
女子进门,小二并未有任何招揽,女子径直走向了三楼。
推开天字一号房,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副小型舆图。
姜月取下帷帽,雪肤,杏眼,樱桃唇,一汪水眸盛着若有若无的愁绪,梳着婉约流转的玉瑶髻,露出白皙的额头,长发半披至腰间。
一身白色的轻纱流仙裙,腰间系着细细的绦带,更显腰肢纤纤,身形婉折。
一双手突兀地从姜月身后环抱了上来,还将头搁在了姜月肩上,两幅身子紧紧贴着。
姜月无奈,轻轻拍了拍来人的手,示意其松开。
放下帷帽,姜月行至舆图前问道:“消失的那帮人还没有消息吗?”
解忧跟着姜月在舆图前站定,手上却不安分的卷起姜月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回:“没。”
姜月的水眸霎时黯淡了不少。
沧州和长安的风月楼是最先建成的,对于当年刺杀案发生前后的情报风月楼会给多一倍的银钱。
百姓争先提供线索,真相也一点一点拼凑了出来。
当年镇国公一行人隐藏身份入住了沧州杨柳西街的一处院子,那是镇国公提前命人收拾出来的,也是专门为镇国公一行人准备的必杀之局。
这处院子位于两边路口中间,而院子周围的房子在刺杀案发生之后短短三个月被全部卖掉。
奇怪的是,根据线索,这些房子的主人们不约而同都来了长安,之后却统统销声匿迹。
镇国公之所以入住那处院子,姜月觉得要么镇国公的人里有内鬼,要么这就是幕后之人向镇国公提议的。
但一行人一路南下,都是寻客栈入住,偏偏在沧州,却寻了一处院子,姜月更倾向于后者。
一个让镇国公如此信任,却对镇国公满怀恨意的人。
而根据西街其他百姓提供的线索,在镇国公入住之前,那处院子周围的人就变得有些奇怪。
人还是那个人,但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变了又好似没变。
姜月对此也摸不着头脑,还是解忧说他们可能中了蛊毒。
人还是那个人,但已经被蛊虫控制了,虽然蛊虫模仿了人的生活习惯,但不能完全相像。所以给人似是而非的感觉。
中了蛊毒的人,活不了多长时间,所以。蛊虫才会带着他们离开西街。
姜月基本可以确定,是这些‘人’让镇国公一行放下戒备后,突然暴起,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这些人会来到长安,大概是母虫在长安,蛊虫天生就会被母虫吸引。
姜月想找的就是这些人的尸体,那么多人突然出现又集体暴毙,却没有泄露一丝消息,幕后凶手可谓手眼通天。
姜月首先排除的就是皇上,还是那句话,没有必要如此。
皇上想让谁死,名正言顺安个罪名便是,即使安不了罪名,也可武力堆叠,半路围杀,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且皇上历来厌恶巫蛊之术。
线索中断,姜月又派人去各大府邸探听。
会巫蛊的,不会巫蛊的,与用巫蛊之术杀人的,是不一样的,姜月想找的就是这些蛛丝马迹。
愣了半晌,姜月终是问了出来,“各府邸可有新消息?”
解忧踌躇良久,开口道:“没有。”
姜月的眼睛已彻底黯淡,这样的情形已有一年之久,姜月有些无力,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去查了。
风月楼的动作不大,但是有心之人自然能注意到,也不难知道是姜月在查此事。
但迄今为止,幕后凶手却没有任何动作。
姜月情绪有些不稳,气血翻涌间,姜月头疾发作,脑子里似又千万条虫子在钻来钻去,姜月眉头紧皱,在手指按上眉心前,一双略带薄茧的手已按揉了起来。
多年的梦魇与心魔,引发了头疾,也让姜月身体每况日下。
解忧心疼的直皱眉,有些责怪道:“你该心宽些,人死灯灭,莫要如此折磨自己。”
不知是解忧的话,还是解忧的按揉起了作用,姜月渐渐平静了下来。
沉默半晌,姜月开口道:“三日后,我要去趟荆州。”
“可有何事?”
姜月眸光闪烁,“外祖母过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