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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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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炀二十五年,皇帝骄奢淫逸,贪图享乐,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各地藩王揭竿而起,天下大乱。

    带领沈家军的有四位大将,正是十五年前突然入世的长白大师的四位徒弟,沈家两兄弟沈修、沈立,与魏尚、姜怀民。

    群雄逐鹿,沈家兵马拔得头筹,问鼎中原。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最后一场大战中,各家人马用尽手段,沈家军也只惨烈获胜。

    其中沈老将军身负重伤,已是弥留之际,看着沈大登基后便撒手人寰;沈二在战争中被敌军砍中右腿,从此无法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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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将过年节了,家家户户都贴上了门神,挂上了桃符和红灯笼。街道被雪与灯笼映衬着,即使夜晚也恍若白昼。

    已过子时,天上飘着雪,又冷又寒的,人们都早早歇下,街道上悄无声息。

    城门外,一人一骑一封八百里加急,却打破了所有的寂静与喜庆。

    人人都知道八百里加急不会是好事,而能用上八百里加急的都是天大的事。

    百姓能想到的便是是蛮夷入侵,战争要起了···

    在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的八年后,战争又要起了?

    长安城的文武百官纷纷穿上了官袍,等着皇上召见。

    忠勇侯也不例外,安抚完夫人卫氏,便身着官袍,坐在前厅喝着浓茶,眉头紧锁着,神情担忧。

    寝殿内,成武帝随意披上一件外袍,便来到了前殿,苏公公快步上前呈上信封。

    成武帝顿了顿后拆开信封,接着双手颤抖,嘴唇嗫嚅,双眼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什么叫镇国公、长公主与魏世子遭遇杀手袭击,三人均陨?

    什么叫三人无法反抗,有受虐痕迹?

    不说镇国公武功高强,非寻常人等不能近身,单说这次镇国公与长公主出游,明里暗里的护卫就不下百人,如何称得上‘无法反抗’?

    成武帝霎时全身冰凉,忍着喉咙里的腥甜,哑着声颤抖的吩咐,“宣焕亲王、忠勇侯、左相···觐见。”

    卯时刚过,忠勇侯便回府了。

    寒风料峭,地上的雪已有半尺厚,忠勇侯眼眶微红,神情有些呆滞,手上拿着头盔,风雪盖了满头也浑然不觉,只失魂般不停的迈着腿走向前厅。

    他们师兄弟四人,忠勇侯排行第四,年纪最小,武学开窍也是最晚的,早些时候没少被长白大师责罚,但其他三人却总会在这时,插科打诨,试图让他减轻些惩罚。

    但只有镇国公会在事后,一边骂他不争气,一边与他一起受罚。

    进门时,没注意脚下,忠勇侯打了个趔趄,卫氏连忙上前搀扶,忠勇侯似是再也承受不住,双膝一软,跪地抱着卫氏,哽咽出声,“挽娘,师兄一家遇刺,都没了···”

    卫氏顿时眼前一黑。

    然两人还为来得及整理情绪,苏离便带着圣旨来了。着忠勇侯带领三千御林军,与左相即刻前往沧洲,务必将所有相关之人带回长安。

    临走之时,忠勇侯握着卫氏的手,眼含疼惜,不忍道:“天亮之后,消息便会传开,你先跟阿月…说了吧,多劝劝她,小孩子忘性大,总会过去的。”

    忠勇侯望着东边,神情悲悸,似在安慰卫氏,又像在劝慰自己。

    随圣旨一起出宫的,还有成武帝御笔的讣告,写尽了镇国公与长公主的一生。

    用兵如神,场场战役都身先士卒的骠骑大将军;以女子之身到处游走筹集粮草的长公主,没有死在他们保护黎民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暗箭中。

    天亮了,浓重的哀思笼罩下,长安城里一片静默,街道上没有了往日的嘈杂,百姓默默把屋檐的红灯笼换成了白色。

    卫氏送别忠勇侯,便迎着风雪往揽月阁去,卫氏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尽。

    大齐唯一的长公主,雍容华贵,端庄大气,但其人最是赤诚欢脱,长安女眷皆畏其身份与气势。

    初入长安时,卫氏亦是如此。

    但在长公主醉着酒,当着镇国公与忠勇侯的面,抱着自己不撒手,还摸着她的脸,调戏道:“世上竟有这般的美娇娘。”

    卫氏便知道,平日里的长公主装的好不辛苦。

    自此,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说的手帕交。

    到了门口,卫氏咬着牙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从别人口中知道魏世子的死讯。

    卫氏推开房门,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床上的女孩一身白瓷肌肤,被热气熏的脸颊微红,小嘴微微张着,更显娇憨,此时正四仰八叉躺着,发出轻微的奶鼾声。

    卫氏心中酸涩。

    两年前,卫氏瞧着姜月甚是欢喜魏世子,时常跟着他跑,两人形影不离的,而当时的魏世子才学过人,对姜月亦是特别,便与长公主商量着给两个孩子定了亲。

    卫氏等身上的凉气散了些,才走向床边坐下,姜月似是感觉有人来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娘亲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

    姜月连忙起身,伸出柔荑擦了擦卫氏的眼睛,声音软糯,担忧道:“娘亲怎么了?为何要哭?”

    卫氏将姜月揽入怀中,艰难开口道:“阿月,魏世子游学时出了些差池,可能···回不来了。”

    姜月抬起头,似有些没听明白,眼里有茫然,喃喃道:“南风哥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吗?”

    觉出有些不对劲,姜月眼眶有些发红,哽咽道:“是要更久的时间才能回来吗?”

    卫氏望着姜月湿漉漉的大眼,沉默半响,终是狠下心,一字一句道:“阿月,魏世子遭人刺杀,不会回来了。”

    姜月好似没理解这意思,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不知说什么,眼泪大颗大颗掉,只无意识呢喃:“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吗···”

    卫氏心疼,忙把姜月重新揽入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姜月回神,埋进卫氏怀里泣不成声。

    姜月今年十岁,或许还不明白情爱,只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魏南风,心不自觉抽疼,眼泪不自觉的流。

    被一团浓雾裹挟着,挣脱不得。

    姜月哭得睡了过去,卫氏没在意,给她重新盖好被子便离开了。

    但是直到天快黑了,姜月都还没醒,卫氏才忙不迭差人请大夫。但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当晚姜月便发起了高烧。

    卫氏急得直哭,没法,只得向宫里递了折子请太医。一剂药下去,烧是慢慢退了,但人就是不醒。

    卫氏与姜淮、姜穗日日守着。看着平日里娇俏灵动的妹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姜淮与姜穗一日比一日沉默。

    姜月一睡就是月余。直到忠勇侯带回来一位游医,游医一听来龙去脉,便推断姜月是被自己的执念困住,不愿醒来。

    对此,游医也没有办法,这只能靠姜月自己。

    姜淮和姜穗都是半大点的孩子,一听这,便忍不住握着姜月的手哭了起来。

    而睡梦中的姜月,此时在只有魏南风的世界里。

    忽然姜月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意识到,魏南风已死。

    一边是自己的家人,一边是魏南风,姜月哪边都放不下,哪边都无法割舍,就像是绳子的两头,一直在拉扯着姜月的神经。

    三日后,天微亮,姜月缓缓睁开双眼,有些不适应光亮,闭了闭眼,才再次睁开。

    给她擦脸的冬叶愣了愣,眨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这才激动的跑出去禀报其他人。

    片刻后,卫氏喂姜月喝粥,其余三人站在床边紧盯着姜月。

    忠勇侯先察觉到不对,姜月已两碗粥下肚,却没说一句话,平日里最是话多的人,此时也太过安静了些。

    姜月定定看着负手立在旁边的忠勇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喑哑但清晰,“爹爹,南风哥哥一家是怎么死的?”

    卫氏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愣着的众人。

    忠勇侯看着一脸平静却异常执拗的姜月,心中酸涩。

    “是被剑所伤,刑部和大理寺还在调查。”太过残忍,忠勇侯不想说给年纪尚小的姜月听。

    姜月看出来忠勇侯不愿多说,遂不再多问。

    夜晚,忠勇侯府的人都睡下了。一个只身着中衣,外披白色兔毛披风的身影出现在了忠勇侯的书房里。

    一柱香后,姜月失魂落魄地往揽月阁走,脚步有些踉跄。

    三人中,长公主和南风哥哥都是一刀毙命,唯独镇国公身上遍布剑伤,却刀刀不在要害,显然是失血而亡,被折磨至死。

    所以,凶手的目标是镇国公,南风哥哥和长公主都只是顺带的。

    姜月想到这,眼泪止不住地流。

    魏南风说过,他见过战争之后的大齐,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遍地哀嚎。

    他,想帮帮他们,所以他想考取功名,想当个利国利民的好官。

    她还记得,他眼中的向往,他的意气风发,他的宏图大志。

    姜月无论如何也释怀不了,清风明月般的少年,生命以这样的方式戛然而止。

    姜月避开守夜的冬叶,推开房门,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坐在自己床上的姜穗。

    姜穗瞧着有些无措的姜月,知道她不会先开口,无奈道:“阿月,可是嫌阿姐笨手笨脚?从前这样的事,你都是和姐姐一起的。”

    姜穗嘴上怪着姜月,眼睛却担忧地盯着她。

    姜月走上前埋进姜穗怀里,泣不成声,“阿姐,凶手会被抓到的,对吧?”

    姜穗拍拍她的背,语气坚定,安抚道:“会的,一定会的。”

    夜已很深,姜穗陪姜月一起躺下。可没多久,耳边便传来姜月的嘟喃。

    借着微弱的烛火,姜月满头大汗,眉头紧锁,嘴里一直重复着 ‘南风哥哥,不要’,显然是魇着了,姜穗忙叫醒她。

    可没一会儿,姜月又开始了。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忠勇侯请来游医也毫无办法。言,心结不解,梦魇不消。

    然过了一月,谋杀案却逐渐陷入了僵局······

    此案左相与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但两部的人越往下查,却发现案件越发棘手。

    跟随镇国公与长公主的侍卫全部被杀害,凶器是最平常的剑,招式亦无甚特别,循着三人的路线一路调查下去,却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凶手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沧州,将人杀害后,又凭空消失了。

    除了镇国公身上的伤痕,可知是仇杀外,没有任何线索。

    然而镇国公虽是武将出身,脾性却称得上温和了,从未与人红过脸,当了驸马后,更是整日笑呵呵的。

    何来的仇家?

    线索已是查了又查,成武帝即使怒不可遏,也没有丝毫办法。但人死为大,天气渐暖,成武帝不得不允许下葬,案件就此空悬。

    下葬这日,出殡队伍所经之处,漫天的纸钱飘散,混杂在被风扬起的白皤里。

    卫氏与三个孩子一起身披白纱,在忠勇侯府门口默默伫首。

    忠勇侯扶灵,跟随出殡队伍一路出了城,他们身后还有数不尽的百姓。

    姜月垂首,一眼也不忍抬头看,咬着牙,眼神悲悸又坚定,她定会让事情水落石出。

    雁过必然留痕,她不信凶手手段能如此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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