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姜今尧到约定的餐厅门口，给对方打电话。没一会儿，一个穿粉色衬衣和西装裤，腰间别着一串钥匙，二八分油头的中年男人推门出来，到处张望。
有些相亲，也不是非要当面拒绝才显得郑重和诚恳，直接拉黑兴许更好。
她的鞋擦动地面，欲转身。
显然，在此之前，对方看见了她，向她招手，试探性问：“姜小姐？”
姜今尧僵硬转回来，“你好，李、赵先生。”
人接到了，不是照骗。赵光泽双眼的光压不住，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
姜今尧的视线需要略往下，一口黄牙，三姨妈的话环绕耳边：小伙儿、一七五、很乖、烟酒不沾、
“你好。”
他盯着姜今尧看了小会，眼底波澜起伏，让人一眼看透他所想。姜今尧面无表情迎上去，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
对方回过神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只笑着将人请进去。
餐厅是他定的，一个家常小菜馆。他带着人走上逼仄的楼梯，二层楼光线昏暗，铺着红地毯。每走一步的脚步声与木板声混杂，闷音声阵阵。
他领着人走进其中一个包间，进去时，姜今尧扫了门上贴的门牌——花开富贵。
包厢很不大，一张可容十人坐的圆桌，他为其拉开凳子，随后拉开她身侧的椅子坐下。
他倒不客气，要是可以，是不是更希望坐他腿上？
姜今尧故作环视，走到窗户位置借口很闷，推开窗后顺势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赵光译习惯了这种相亲场面，很游刃有余。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他有史以来见过最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的那种美。他心想，要是成了，带出去多有面子！
心里所想，映射到他裂开的嘴角上，赵光译一副主人家姿态，为她倒茶，“先前看到姜小姐的照片觉得美貌惊人，见到本人，才发觉与真人相比，照片丝毫没捕捉到你的美。”
姜今尧没给过亲戚照片，应该是曾叔给的。她倒挺后悔，没要他的照片，否则就不会坐此处遭罪。
赵光译在她之前就点好菜，服务员敲门后开始陆陆续续上菜。“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点了他们店里的招牌，你尝尝。”
看着摆盘精美的虾仁，她什么都没说，样样踩她雷点。
菜上齐了，四菜一汤，在十人桌的圆盘上只占了四分之一。他转动转盘，“动筷，别客气。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姜今尧勉强拿起筷子，夹青菜。
赵光译很是热情，每样菜都先转她面前让她先夹，姜今尧怀疑若不是跟她隔得远，怕是要给她夹菜。“你那么瘦，不会还保持身材吧，多吃点肉！”说时，将辣炒牛肉片转到她的面前。
“谢谢。”
赵光译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双手搭在一起，很像会议上发言的领导：“我的情况想必曾阿姨已经跟你介绍了，为表诚意，我再做一下简短介绍。我叫赵光译，身高不到一米八，体重一百六，年龄三十出头，在江淮市政府的税务局上班，目前担任二把手职位。工资每月八千二，公积金双边缴纳5000。”
他停顿片刻，“当然，以后我们结婚了，这笔钱肯定会上交，给我留点烟钱就行。”他的语气越说越往上扬，颇为得意。
姜今尧身高一六八，鞋跟四厘米，拢共一七二，视线却要往下。“一米八不到方便问具体吗？”
“一七五。”
姜今尧脑海里瞬间浮现某个宽肩窄腰，同样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他一八八，她要往上抬才能探到那双似笑非笑，会勾魂的桃花眼。
很会四舍五入，那她可以说自己不到两米。
“方便问年龄吗？”他的粉色衬衫扎在皮带里，一串钥匙叮铃哐当，亲戚说他二十七八，他自己所言三十出头。
“我是1986年出生。”
姜今尧数学好，秒说出：“今年三十三了。”
一般而言，流入相亲市场的男人通常在世面上流通不下去的商品，实际上可以转运垃圾场销毁的程度。
“嗯。”他解释：“前些年都在忙事业，没空找对象，觉得要经济实力雄厚了，能给女方安全感才考虑，所以拖到现在。”
“是，这个年头，没钱没房没车，哪个男人好意思结婚。”她在含沙射影，对方显然觉得与他无关。
“对，我每回看到二十来岁，一无所有的小年轻结婚时，只会傻乐呵，我就心想小姑娘单纯，看不清前方的荆棘，自以为凭着爱和一无所有的小伙子结婚，是爱情之伟大。现在能笑出来，等以后家庭组建起来，房贷，车贷，孩子出生后奶粉钱，学费生活费，杂七杂八的费用，有得愁。”
姜今尧没说话，低头夹眼前的花生。
“我二十来岁就明白这些，所以努力奋斗，江淮这套房，一百四十平，全款买的。我的车，三十来万，每个月还得不多。虽说我年龄不如二十来岁的小伙，但跟着我，可以少吃十年苦。”他目光灼灼，暗示意味很浓。
姜今尧一下子想起苏岸扬，资产过亿，皮囊好，字也写得极佳，但从未见他炫耀自己半分。
果然，在奇葩的对比下，她看苏岸扬都要顺眼许多。
对方一直听他说，闷头不说话。赵光译以为她是内向，腼腆。主动将话题抛给她：“听说你现在还在考公务员。”
姜今尧点头：“对，考了两年。”
对方又找到优越感，“这几年考公潮逐渐上涨，竞争越来越大，而且考试嘛，总需要些运气，像我当年，就是运气好些，一毕业就考上了。我记得当时和我竞争的有江淮大学的硕士生，你说说，学历再高又如何，硕士又如何，面试的时候支支吾吾不敢讲话，还不如我这个大专生。”
他考的时候，学历限制不严格。
“好巧不巧，我也是江淮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姜今尧和他的这段谈话中，没发现对方有一丝优点。
他尴尬一笑，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在全球前五百强的企业工作，月薪多少呢？我知道企业一般很累，是拿命赚钱。”
姜今尧在看微信，“是你的六倍更多。”
赵光译本想借着她的月薪再度扩展下自己的优越感，默念：六八四十八。“五万啊？”
“嗯。”
他确实没想到有如此高薪，瞬间觉得被压了一头，又从考公这个话题找回一头，问她考过哪些岗位，情况如何，再接机安慰她。
姜今尧累了，懒洋洋回话。
赵光译口干，喝了口茶：“没事，你慢慢考，不气馁。以后我们结婚了，你完全可以全职备考，千万不要有压力。”
姜今尧的耐性到了极限，不再佛系敷衍，“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结婚？”
赵光译很理所当然：“对啊，我们结婚了你就不用那么累。工资高有什么用，拿命换不值当，女生事业心不要太强，把家庭孩子经营好，比什么都强。”
姜今尧忍无可忍，放下筷子，“赵先生，我说话比较直，你别介意。”她的语气很轻，但极有攻击性：“我们才见第一面，处于彼此从陌生到互知对方名字的地步，离谈婚论嫁起码两年打底。难道你的意思是，见面代表愿意和你结婚，如果这样，那我估计要告辞了。”
赵光译收敛些，“不好意思，如果冒犯到姜小姐了，我道歉。今天的饭局，我对姜小姐很满意，很喜欢。你知道的，喜欢一个人自然会忍不住畅享彼此的未来。刚刚的聊天中，我略微了解到姜小姐的性格，害羞，安静，这一类人一般比较慢热，没关系，我会放慢我的节奏。”
姜今尧高冷嗯了一声，“你确实很冒犯。”
赵光译面子挂不住，喝口水强压尴尬，随即轻咳两声，开门见山：“既然是相亲，那我想问一下姜小姐的要求，以及是否对我满意？”
姜今尧嫌菜咸，给自己倒了杯水，“第一、身高起码一米八，第二个，有礼貌，幽默善谈，知分寸。第三个、长得好，我是颜控。第四个、富裕。”
言下之意，他没一个符合。
但对于认知不清晰的人而言，就算把事实怼他脸上，他也不会认为是自己。
赵光译认真听，丝毫没心虚的情绪，“除了第一条差点，其他都还好。我的身高是父母给的，是硬性条件。不知道姜小姐可否降低第一个的标准。两个身高匹配是最好的。我们两正好啊在一个水平面上，就不会有信息差。”
说完，他笑了两声。
好笑吗？
姜今尧冷笑两声，忍下没素质的话，“我不喜欢比我矮的。”
“其实爹高高一个，娘高高一窝，我妈跟我说，女方高的话，男方就不要太高了，否则孩子骨架太大不好顺产，不然我很担心你顺产难。”他说得一本正经。
姜今尧很想将水泼他脸上，让他照照镜子。她深吸口气，将毕生的素质强压在此刻：“李先生、哦不对，赵先生，我想我们彼此都不符合对方的择偶标准。”
赵光译有些急了，掰着手指算。“怎么不符合，你非常符合我的标准。你刚刚说的，除了身高，长相我不差，朋友鉴定过我的风趣幽默，第三个我长得也还可以，最后，我的存款还是很丰厚的，目前已经攒了八十万，够娶你吧。”
姜今尧将包放在自己腿上，预备离开动作，“我说的富裕，不是抠抠搜搜从牙缝里扣出来八十万。要这么说，我毕业第四年就攒了六十万。你工作十几年，才攒了八十万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优越感。还有什么顺产不顺产，我丁克，不打算生孩子。”她站起身，“如果非要生，那对方先出个五百万，我再考虑。”
走前她不忘补一刀，“赵先生对自己有认知障碍，可以去看看精神科。”
这顿饭，她只吃了几片青菜和花生，餐馆做的菜又咸又辣，人奇葩又油腻。
总的来说，全是倒胃口的存在。
第一次相亲，长见识了。
她刚回家，三姨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姜今尧没接，任由它响个不停。看电视时，猫咪跳进她的怀里，她喃喃道：“要什么男人，我有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