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某写字楼里，老板问：“姜小姐这么优秀的人才，按理说再过两年可以升管理层，怎么会从全球五百强的企业离职，又怎么会看上我们这个小公司？”
姜今尧敛眸，神情平稳，“因为年轻，不愿意安于现状，更不能满足现有的成绩。在合适的时机挑战自己，是一种必要的勇气。”
老板若有所思点头，“姜小姐非常优秀，是我公司渴望的人才。但实话说，姜小姐应聘我们公司会不会大材小用，又或者只将我们当做空档期的跳板？”
姜今尧没有急着回答，停顿一秒，“不会。”她简短分析竞争的岗位，又说：“我认为我在欧明外贸积攒的工作经验是有助于公司的发展，在我职业生涯的阶段，感兴趣的是加入一家可以让我不断成长的公司，我不在意工作头衔，更不存在屈才一说。”
老板听后，只说：“好，明白了。”
姜今尧从办公室出来，秘书告知她需要回去等消息。
六月仲夏，蝉鸣和风的和煦，浪漫的晚霞，示意一切欣欣向荣。
但一切欣欣向荣，朝气蓬勃与姜今尧无关。
——
电梯里，站着三个女孩。姜今尧来面试时穿的卡其色棉麻长裙，她微勾着背倚靠轿厢，锁骨成峰，近一米七的身高只剩骨架子，没几两肉。沉默着，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
许是逼仄的空间让沉默的气氛凝固，身旁同面试的短发女生缓和，“你好厉害啊，江淮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本科就能在法国雅铂公司实习，大三就过了dalf的c2级，法语口译三级笔译二级。能和大神竞争同一岗位，就算没拿到offer我也自豪。”
陌生人拉近距离的巧妙招数——夸赞对方。
方才面试等待时，众人互相交谈放松，都是应届生，彼此和气，互问学历，没有剑拔弩张的竞争氛围。
问到姜今尧时，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简历就被一个男生抽走。
在这群二十二岁的小年轻中，二十岁实习，工作经验五年的她显得老成许多，不显山露水，面无表情在一阵惊叹目光中拿回简历。
面试完后，同下电梯的女生仍沉浸在她的光环中。
姜今尧浅笑未语。
另一长发女生接话，“吾辈楷模，我明年毕业，今年实习，想说找还不错的公司混个经验，倒霉了，遇到大神。大神能不能传授些考dalf的经验，我备考了一年，考了三次都没过。”
姜今尧垂眸看着地面，羽睫浓密，不冷不淡说：“多背，多练。”
没给对方留话口，长发女生感觉到她的疏离，不再问话。
短发女生相比迟钝些，继续热络问道：“好奇一问，大神怎么会来应聘这家公司？”怕话有歧义，忙解释，“当然这家公司很优秀，只是觉得大神应该有更多选择。而且就我这二本生能和重点大学的硕士竞争同一个岗位，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仅短发女生看着她，等她的答案，长发女生也竖着耳朵好奇原因。
半晌，没听到对方的回话，只见她看着地面微出神。
叮一声。
姜今尧抬眸，“电梯到了。”
话题就此打住，两人不再追问答案，前后出了大厦分道扬镳。
秋招在七八月，她有些着急，想赶紧在六月就将工作落实了。但方才老板意味不明的问她离职原因时，她有不好预感。
绝大可能，又凉了。
这是六月的第五家面试公司，从自信满满应聘，到自我怀疑，不过才半月有余。
秘书说一周之内回复，第三天她便收到了回复——婉拒。
姜今尧面无表情看完邮件，合上电脑，将注意力转回剧情上，一如往常的追剧，但直到片尾曲播放完跳转下一集，她才回过神来，又将进度条拉回去重看。
原公司的同事打来电话，问她寻到下家没有。姜今尧推开阳台的门，风声刮过扬声器，“没有。”
林橙清叹口气，“没事，找工作是双向选择。他们拒绝你的同时，也是你看不起他们。”想起始作俑者，她恶狠狠道：“杀千刀的白勇建，仗着自己在行业有点能力，学人家玩封杀。我诅咒他得艾滋！”
白勇建是姜今尧的前上司，她如此漂亮的简历无论在哪家公司都被拒之门外，是拜他所赐。
姜今尧不想提此人，“实在不行我就看看其他行业，他的能力不至于每个行业都够得到。”世间最无奈之事莫过于得罪小人。
她缓了一下午后，打开求职软件继续物色。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般，收放自如的情绪，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风起云涌。再崩溃，她也得自己收拾好情绪。
又过了两日后，林橙清关切的询问求职进度，一来一回几句后她才说来意，“我一个法翻的学姐说有个短期兼职，你要不要考虑下？”
“可以。”
林橙清是她的学姐，也是内推她进上家企业的同事。两人关系一向要好，忙跟她说：“你先别急着答应，先看看能不能接受，给个法籍华裔做翻译兼中文老师，也就是说随时待命，听说是一个法企的大千金，来江淮谈项目。薪酬不错，给得挺大方。”
任何行业都有鄙视链，姜今尧作为本硕连读的优秀毕业生，实习和上份工作都是在全球前五百的企业工作，让她去给一个千金做兼职中文老师，着实长材短驭。
若让人知道，会给人取笑。
且说，有钱人的老师不好当，若遇到脾气暴躁的，与服务员无异。
林橙清听时，其实第一反应是拒绝。转后想了想，她正愁工作，故问了她。
“我怕这人难缠，而且短期兼职也不稳定。”
若有更好的选择，私人翻译这种活，她也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但如今她没得选，“没事，先去面试看看。骑驴找马，总比待在家里盲目投简历好。”
“行，我把联系方式发给你。”
——
林橙清随时关注她的面试状态，等姜今尧面完出来看手机，全是她发的消息。林橙清一向热心肠，在学校和公司，都是她的主动和善意，才不断拉近两人的距离。
姜今尧向来没什么朋友，不主动不热情，每一个想与她做朋友的人约了她几回，被毫不留情拒绝后，打消了与她做朋友的想法。
她喜欢随缘，不喜欢刻意来的朋友。
当初林橙清一直很照顾她，两人在书法社团相遇，共同的爱好和同社团的接触，让她们水到渠成做了朋友。
姜今尧与她细说面试详情，工作最大的优点就是时薪高，虽二十四小时待命，但月薪比朝九晚五打卡高了一倍。
至于她需要服务的人，还未见到，不知是否好相处，只能看运气。若不行，再提辞职。
面试很仓促潦草，在一家私房菜馆的包厢里，面试官当即看了履历后让她翻译一段专业词汇段落，随后便宣布她拿到了offer。
姜今尧听闻时没什么情绪，等回家时在小区门口买了晚饭，又去便利店买了可乐，打开热播剧，一边撸猫追剧一边享用美食。
吃完饭歇了会儿，又将热播剧带去浴室一边泡澡一边沉迷其中。
第二日面试官便通知她次日上岗，随后将要翻译的文件压缩发给她，让她先做。对方怕姜今尧有顾虑，明确告诉她眼下也是算工资的，她很欣赏这般爽快明确，干活也更积极认真。
等详细看了面试官发的文档，她才知晓，面试官实际是助理，叫nydia，法国人，会简单中文。她要服务的老板叫邹韵然，二十三岁，比她小两岁。
比她小，资产却是她的千万倍，人和人的不幸是比较出来的。
邹韵然带领的团队叫alika，做家居的。她没听过，翻下一页，景莱集团，法国著名家居品牌，赫赫有名的景莱，高端家居。姜今尧大二在巴黎交换时，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广告。
实打实的富家女，姜今尧有些担忧雇主的脾气与财富成正比。在她的经验里，富家千金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所以待人接物也很随心情。
她只能先期许对方好相处，别是泼辣暴躁那一款，毕竟再丰厚的薪酬也无法让她长期忍受精神暴力。
姜今尧认真将团队介绍看完，随后将nydia发来的ppt添加中文翻译，团队要和江淮的传统制香品牌未休纪合作。她喜香，熟悉这个品牌，高端制香品牌，她曾咬牙买过一次。
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要为自己喜欢的品牌工作，对这份工作的勉强心少了些许。
——
nydia让姜今尧次日直接去未休舍，未休舍在闹市街背后的老街，闹中取静的地方。大大的匾额上写着‘未休舍’三个字，一楼店铺叫未休舍，但品牌名为未休纪，除一楼外，其余都是办公区域。
她只去过一楼店铺，整栋楼有六层，中式装潢，雕花，红木，中式对称，水墨画，书法，瓷器，以及陈列的各种线香，手工蜡，香氛以及沉香。
她这回非顾客，直视前方，穿过大堂绕到背后的电梯处，nydia下来接她。
姜今尧想着nydia不熟悉这种风格，为和人拉近距离，电梯里特意用法语为其介绍传统东方美学，也是她的喜好，夸赞这个品牌的主理人有品味。
连夸了好几句主理人，nydia道：“看来sophia很喜欢这个品牌以及他们主理人。”
“当然，我非常欣赏主理人的品味和能力，长得也不错。”她先前看到过主理人的专访，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人。
只有提到她喜欢的事物，她的话才比平日多。
她的话音落，电梯稳当停好，门打开。nydia先出去，向前走两步，“sophia，这位便是你欣赏的未休纪主理人，苏总。”
男人侧站，宽肩窄腰，服帖蓝色西装修饰高大挺拔的身材。他的袖子上挽，露出精干的小臂，手腕上带着一块银表，单手垂下夹着烟。
周围站着另外三个人，其中一人卑躬屈膝摁下打火机，只见他缓了几秒才慢悠悠抬起手，叼着烟任由打火机的火花在他的烟下跳跃。
烟雾腾升，他的面孔像被缥缈白纱挡着，又慢慢清晰。
他闻声转过来，眉眼余带着与人交谈的笑意，在看到来人时，神情滞了一瞬，眼眸幽暗分辨不清情绪。
他的眉眼生得好看，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扬，迷离又自含情意，眼角有颗泪痣，眼底琢磨不定的情绪给他游戏人间的初印象定调。
双目对视那刻，姜今尧客套礼貌的笑容僵住。
四周的人和景迅速掠去，不剩半点声音，仅剩下她和眼底倒映的男人，一瞬间过往的回忆像跑马灯划过脑中。
他冷言冷语的模样，懒散支着头垂眸的模样，在篮球场挥洒汗水为班级争光的模样，他嬉笑玩闹的样子，一切都在此刻与眼前人重叠。
姜今尧瞬间模糊了年岁，与他有关的回忆，是多少年前？
对方比她隐藏情绪更游刃有余，伸出手向她礼貌问好。“你好，苏岸扬，是未休纪的主理人。”
姜今尧不动声色地伸手，“苏总您好，姜今尧。”
她收回方才对主理人的称赞——主理人是个品味高雅，温文儒雅的才子。
他才不是。
八年前的校霸，烟酒皆沾的问题少年，现如今是东方奢侈香氛品牌的主理人？
八年，足以让一个人由大俗脱为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