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忿
除了征战楚韵很少单独与祁麟同行，即便出门喝酒也大多有胡厉等人在侧，永远是一群人闹哄哄的。
如今二人并肩步行滋味倒是奇妙。
尤其南湘灵的身量比她从前矮上一头，同祁麟走在一处显得格外娇小。
二人始终保持着半步的前后距离错肩前行，一路上竟谁也无话。
直到采买单子上的物品买得差不多了，楚韵明显走得比刚才更慢，很快落后祁麟两三步。
察觉到她体力不支，祁麟略略一怔，这才想起身旁的人已不是那个永远与他并肩进退的女子。
他脚步一顿，向略显吃力的楚韵道：“休息一会儿吧。”
难得他怜香惜玉，楚韵当然不和自己的脚过不去，立即点头同意。二人便走进附近的茶楼歇脚。
虽是边境之地百姓却对朝廷间的波云诡谲颇为关注。
二人进去时便听见说书的正在讲宁国大将军宋煜的故事。
宁国与大梁毗邻，楚韵从前在战场上也曾与宋家军交手，对这支敌军她其实很欣赏的。
宋煜也好，祁麟也好，其实都是一类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守一方疆土为的并非名利。若非立场不同，楚韵非常愿意同宋将军坐下喝杯酒交个朋友。
听到宋煜兵败楚国被宁王降职罚俸时，茶楼里的大梁百姓纷纷叫好。
楚韵不由看向祁麟，果然见他也有片刻怔然。
国与国之间战争必不可免，对于生活在最前沿的大梁百姓而言，他国将领的失败当然值得庆贺。然而楚韵和祁麟却很清楚，走一个治军严明的宋煜，对于继续维持边境的稳定局面可能非常不利。
二人不约而同举起茶杯，各有所思地抿上一口。
突然一个少年跳起，在一片叫好声中格格不入地不忿道：“你们高兴什么？宋家军虽是劲敌却从不扰民，这些年你们何时听过宋家军掳掠欺凌百姓？”
少年口齿清脆，声如黄鹂，听得楚韵心头一跳。
随后便见他灵巧蹦上桌子继续高声道：“更何况，没了宋家军，宁王还会送张家军、王家军来，有什么好高兴的！万一来的是个混蛋将军，往后边关还能有太平日子吗？”
其他人纷纷不以为然道：“管他来什么军，只要有祁麟将军在此坐镇还能怕他们不成？”
那少年见众人群情激奋，便知自己多说无益，索性不再争辩，只是摇摇头飞快跳下桌子走了出去。
“将军……”
楚韵刚想提醒祁麟去追那少年就看见祁麟将茶盏放下，冲她歉意道：“抱歉，我去去就回。”
随即他也飞快下楼想将那少年拦下。
楚韵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
要不以前胡厉老说她和麒麟就跟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说书人重新开讲，楚韵却失去听的兴致。她端着茶杯慢慢地品，脑子里想起从前同宋煜带领的亲兵在梁宁交界共同追击卫国骑兵那一战。
那时她刚少年成名，虽无朝廷任命却已是百姓心目中可与祁麟将军齐名的红衣女将军，她一人领着祁麟派来保护她的亲卫追杀卫国暗探至边界，恰逢宋煜带人巡防，那暗探十分狡猾，先是假装宁国人向宋煜求助故意引两方兵马交战，自己则趁乱逃跑与假扮成马匪的骑兵汇合。
不想宋将军十分机警，甚至不需楚韵多费唇舌，在伪装成马匪的骑兵将暗探劫走时已率先领兵追击，终是在他们进入卫国地界之前将暗探一箭射下。等楚韵带人赶到，宋煜只是远远冲她点头示意随即领兵离去。
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终是不能免俗，一样受王权君心所累。
楚韵不免叹息，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太平本是将军定，不叫将军见太平”。
也许因为死过一回，楚韵如今的心态同从前截然不同，一想到宋家的下场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如今的她不羡慕轰轰烈烈的死，哪怕有一天真的无路可退，至少她希望祁麟和他们一起培养的这支军队能堂堂正正地死在沙场上而非王权阴谋里。
就在她柔肠百转犯起忧愁时方才出去的少年却突然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看见屋内有人他显然吓了一跳，随即带着乞求的眼神冲楚韵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不等楚韵拒绝，一骨碌钻到桌子底下。
不过一会儿，楚韵便看见一行人从楼底下闯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揪住人一个个审视。很显然，他们要抓的就是这个少年。
楚韵以前从未在慕云城见过这些人，也不难从这些人的动作中判断出他们并非普通人，更像训练有素的侍卫。
她不动声色地将桌布往下扯，将少年露出的一点影子盖住。
刚做完这些小动作那些人就踹门进来了。
楚韵挑眉，质问道：“你们做什么？”
那些人恶狠狠地说：“闭嘴，不关你的事。”
楚韵笑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我的包厢却要我闭嘴，这是何道理？慕云城什么时候允许人当街逞凶扰民了？”
楼下备受骚扰的百姓听见她的话立马叫好。
那些人冷言道：“少废话，我们找到人就走，弄坏东西、打伤人自会赔偿。”
说罢开始翻箱倒柜。
眼看就要近身搜查桌底，楚韵抬手，卷在袖口的鞭子飞出去，不客气地打中距离她最近的人。
那人脸上立即显出一条红痕，捂住脸惨叫着连连退后。
领头人见状目露凶光：“你敢打人。”
楚韵冷笑一声，亦是恶狠狠地回道：“我乃御赐的将军夫人，尔等对我这般无理，打你们又如何？”说着她霸气地将鞭子往桌上一拍，颇有气势道：“更何况，按慕云城的规矩，你们这样的打死也可以！”
“你！”领头人还要逞凶便听见楼下传来巡城兵的动静，他当机立断一挥手：“撤！”
一群人身手十分了得，竟在楚韵面前翻出窗户，在楼底下同巡城兵交了一阵手后居然还都全身而退。
楚韵在二楼看见这一幕便知情况不妙。
慕云城里何时多了这么多高手？倘若他们不是慕云城的人，那么那个被追杀的少年……
她刚察觉不对劲，脖子上就被人架上一把匕首。方才还像兔子一样躲在她脚边的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
狡兔般的少年抱歉道：“对不起了将军夫人，我无意伤害您但我也不能被巡城兵带走，所以还得请夫人帮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