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评论6k加更】
小宴/文
宗朔一贯知道谢小盈有时会为着他宠幸其他嫔御而低落, 但这还是头一回,谢小盈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表现出不悦。宗朔先是愣了一刻,但转瞬嘴角就有些控制不住往上挑, 只嘴里还下意识训斥:“没规矩,怎么和朕说话呢?”
谢小盈抿唇,脸上虽还藏着几分委屈, 倒是很快低头认错,“妾失言了。”
宗朔有点说不出的雀跃, 他看见谢小盈的手指还在绞他刚换的袍子,伸手把女孩给攥住,拢进掌心里暗自摩挲。
因谢小盈这分寸把握得极好, 既让宗朔感到她的在意,又好像并没说什么越矩的话。宗朔仔细想想,上一次从皇后的赏菊宴回来,谢小盈那么难过,都还是憋住了一言未发。如今既敢开口直言, 便说明她待自己已然比那时候更亲近了许多。
宗朔缓然含笑, 挨着谢小盈坐下, 放低身段地哄道:“朕是特地为着你来的, 你怎么能冤朕与淑妃呢?何况朕待淑妃是什么态度,这宫里人人都清楚的。朕都有日子没进后宫了,好不容易来一回,就先惦记着你, 朕待你是什么样的情分, 你不知道吗?”
谢小盈任由皇帝抓弄自己的手, 半真半假地说:“陛下若看中旁的姐妹, 我不敢置喙。只是淑妃不一样……从前就是因为陛下远着她, 我才愿意与淑妃交往。若淑妃真与陛下重修旧好,那陛下要我如何自处呢?”
这原本是皇帝对她单方面的揣度,谢小盈有察觉,这次只是借机表达出来。
宗朔果然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促狭地盯着谢小盈,“你要朕说你什么好呢?小心眼的家伙,你这样说,淑妃若听见,必当弃你不理。”
谢小盈仰头望向宗朔:“这话我只与陛下说,陛下会告诉淑妃姐姐吗?”
宗朔闻言,禁不住朗声大笑,极愉快似的,“婕妤这般信赖朕,朕自是不会出卖婕妤。”
他一边笑,一边忍不住,俯身去吻谢小盈唇角,然后伸臂将人揽住,悄声承诺:“放心吧,朕知道,淑妃正是无宠才会厚待你,你们二人如今在宫里互为倚靠,没什么不好。何况你一贯谨慎,有你在淑妃身边,朕反倒对淑妃还放心了一些……朕如今心里牵挂着你,并没传幸过旁人,朕这样说,你心里能好受些吗?”
谢小盈有些惊讶地看了眼皇帝,宗朔但笑不语,让谢小盈无端生出些悚然之情。
皇帝为了她不传幸旁人?
那可完蛋了。皇后会不会迁怒到她头上啊!!
谢小盈连忙改口:“陛下误会了,妾不是妒忌之人。陛下该怎样还怎样吧,否则……”
宗朔用指腹轻轻按住了谢小盈的唇,“没什么否则,朕的事,朕自有主张。何况朕的私事,最多也就皇后过问一二,朕去凰安宫的次数可不少,皇后领情,不会在这上头刁难你,宽心吧。”
谢小盈愣了两秒,这才松口气。
好家伙,原来皇后不算“旁人”!搞半天倒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
赵思明与香云很快从内膳司提膳回来,谢小盈便与皇帝坐下来一道用膳。宗朔几日未来清云馆,还不知道谢小盈胃口已大大改善。他眼见着谢小盈饭量已与往日无异,试探性地往女孩碗里添了两筷子菜,谢小盈如数吃下,餐后也未表现出任何不妥。
宗朔一时间心情大悦!
果然他的话管用了,谢小盈这不就转好了?
……
谢小盈虽每日窝在清云馆里不出去,但因为玩得花样众多,丝毫不觉得无聊。日子转瞬即逝,成元六年竟就在这般如愿美好的清闲中结束了。
眼瞧着又到了腊月三十,宫里照旧是大朝会与大宴。
高御医仍未松口让谢小盈去活动,皇帝便亲自来同谢小盈商量,叫她先停一回宫宴。
因除夕是大日子,宫妃如非重病或犯错,等闲是不会缺席的。尤其家在京中的世家女,都借着这个机会要与母族往来。
不过谢小盈既没这上面的需求,也对宫宴没多大兴趣,皇帝一来说,她便矢口称好,丁点儿为难都没有。皇帝只怜爱她的懂事,揽着人安抚性地细细亲吻,“这次为着孩子,叫你委屈了。待你平安生产,朕让人单独摆宴给你。”
谢小盈听说摆宴,这才心念微动,“陛下,妾不去大宴,那能不能……也让内教坊的人单独来清云馆跳舞看啊?”
宗朔失笑,没想到有过生辰那一回,谢小盈竟然还惦记着这上头,“你就没看腻?”
谢小盈反问:“这哪儿会腻呢?”
“行,朕去下旨。到时候单独叫歌舞班的来给你助兴,你自己好好儿照顾着自己,等过完年朕就来看你。”
除夕那夜,内教坊果然派了三个舞姬与一班乐姬前来,就在清云馆的庭中给谢小盈献舞表演。
谢小盈嫌外头冷,就隔着窗欣赏,倒也别有意境。但她见三个跳舞的女孩冻得浑身发红,看完两曲便让莲月把人传了进来。
莲月有些犹豫,“娘子,她们卑贱,进来怕冲撞了娘子与小皇嗣啊。”
“没事的,叫进吧。”谢小盈坐在次间的罗汉床上,香云香浮一个给她捏着小腿,一个在旁边帮忙剥橘子,暖和又舒服。
舞姬与乐姬一同进来叩头领赏,从寒冷的地方乍然入到室内,几个女孩还微微有些发抖。
因人数有些多,谢小盈便让莲月拿了几个蒲垫过来摆到地上,“你们坐下歇歇,荷光,再赏她们茶。”
众人一致谢恩,但又忍不住面面相觑,闹不清楚这位正得圣眷的珍婕妤是想搞什么把戏。
谢小盈倒不急着说自己想干什么,她先是兴致勃勃地同几个伴奏的乐姬闲聊,一一问她们的乐器是什么,怎么弹奏,又让每人独奏一曲。其中最主要的旋律当然是两个琵琶女在演奏,还有一位奏箜篌的,一位吹横笛的,一位击鼓铃的。
五个人合奏时层次丰富,乐声既有节奏感,更是悠扬飘荡,各自演奏时则独具意趣。尤其是吹竹笛的小姑娘,眼瞧着不过十几岁,吹出来的旋律却自带飞扬不羁之感。
谢小盈为她鼓掌,“好厉害!”
那小姑娘便红了脸,跪在地上说:“奴初学,不敢得婕妤谬赞。”
“有什么不敢的,你凭本事吃饭,我夸你一句也是你该得的。”
谢小盈入宫一年多,已经入乡随俗,轻易不拿金条赏人了。她让荷光去取了一对耳环送给那女孩,“好好学,下回我单叫你来吹笛子给我听。”
赏玩了一番乐器,谢小盈的目光总算落在那三个舞姬身上。
三个舞姬的年岁反倒比乐姬略长些,看着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了。
谢小盈仔细一想也能猜出缘故,今日毕竟是宫宴更重要,舞姬中年轻貌美的翘楚,当然是要去宫宴上搏脸面。不论是被皇帝还是世家权贵看中,都比在宫里跳舞更有出路。这三个女孩没能被选去献舞,是以才会来她这里献艺。
不过三个人基本功都很扎实,或许因习舞多年,跳起来身姿各外柔软飞扬。谢小盈拿了三对花头簪,一一赏赐了。然后问:“我其实想看另一种舞,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就是不单跳一曲的,而是跳一个故事出来。”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都摇摇头,其中为首的女孩说:“婕妤恕罪,奴鄙陋,不知婕妤说的跳故事……是什么意思?”
谢小盈摸摸下巴,解释道:“就是像唱戏那样,戏文不都有个故事什么?才子佳人之类的。但我听不懂戏,觉得没意思。你们跳舞好看,能不能用舞蹈来演这些故事呢?比如一个演跳佳人,一个跳才子,然后诠释一个故事出来。”
她其实是想起现代的舞剧了。
谢小盈以前看过《天鹅湖》《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芭蕾舞,印象十分深刻。虽然都是烂俗的故事,可从舞蹈演员的肢体表现与现场恢弘的交响乐伴奏下,有着跨越语言的感染力。
音乐与舞蹈原本就是最好理解、最容易欣赏的两种艺术,很能牵动人的情绪。
以前谢小盈去剧场看一回表演,动辄都要买大几千的票。尤其是海外厉害的舞团来国内巡演,有时候还要买黄牛票,更是难得。
如今她既有钱,又有闲,正是大好的享受机会。
为首的女孩犹豫片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婕妤是想让奴等人用跳舞的方式……演戏?”
“嗯嗯,差不多。”谢小盈接过香浮剥好的橘子,一边吃一边说,“这事为难吗?故事倒也不用编的太复杂,你们找现成的戏本子学都行。总之就是跳的舞里带点故事,看着更有意思些。”
那女孩与左右两侧的姐妹对视一眼,随即起身,郑重下拜:“婕妤吩咐,奴定尽力而为,就是不知……婕妤什么时候想看?”
谢小盈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当然是越快越好喽,你们编排好了,随时使个人来我这里回话就行。”
舞姬随即称是,又认真表态,表示自己回去后一定好好琢磨,不让谢小盈失望。
谢小盈满意地笑起来,“好,那一言为定,你们下去吧。”
内教坊的人从清云馆退了出去,借着下人房换了衣裳,才回了内教坊。三个舞姬围在那领头女孩身边,忍不住问:“姐姐,你怎么这样爽快地答应了珍婕妤?咱们哪有这个功夫去编排什么戏,若叫教坊妈妈知道了,定要罚咱们再也不许去宴上献舞了。”
“献舞本就轮不到咱们了。”那女孩咬牙忍着失落说,“咱们年岁到了,这两年里咱们要是没个出处,便只能出宫到外头卖艺或卖身了。运气好些,咱们能守贞,老了还能回宫里做个教习,运气若不好,这辈子都是下贱人了……可你想想,珍婕妤为何突然要咱们编排什么舞戏?她虽得宠,可如今有孕在身,注定不能服侍陛下,为了固宠,她少不得要想法子笼络住圣心,这才想招叫咱们编这个。”
被她这么一说,另两个女孩都有些醍醐灌顶之感,眼神也随之亮了,“姐姐,你的意思是……”
“嘘,你心里明白就行,千万别说出来。”那女孩谨慎地盯着两人,两人都缄口使劲点头。
半晌,她说:“咱们模样上不算出挑的,身份又卑贱。恐怕正是这个原因,才叫婕妤瞧中咱们。不管咱们姐妹三个谁能被婕妤抬举,以后身份就大不相同了。大家千万别忘了咱们在内教坊的情谊,相互提携着点,哪怕是做个正经的宫婢,都好过被送出宫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