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番外05
小宴/文
林贤妃终究是没能熬过成元十五年的冬日, 油尽灯枯，人影消湮。据飞霞宫的掌事女官锦书说，贤妃走的时候十分平静, 没有一点痛苦，像是坠入一场大梦。
她病得久，走的时候宫中人人都有心理准备了。
大殓那日下了这个冬季延京的第一场雪，茫茫皑皑笼罩着偌大的宫城。整个丧仪肃穆静谧, 亦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宁。原本飞霞宫内侍奉林贤妃的宫婢与内宦都在两侧跪地叩首, 随居的妃嫔们也来送行。
因谢小盈怀着身孕，并未来主持, 照旧是杜德妃代掌。她从前同样跟着贤妃住，二人多少有些香火情。她红着眼眶立在不远处，沉默地望着伏在棺椁前痛哭不止的二皇子宗璟。
最后是宗琪上前将宗璟劝住, 领回了凰安宫里向谢皇后叩头谢恩。
谢小盈记得宗璟虽然小时候身子弱, 却一度是几个孩子里最贪玩疯闹的性子。因贤妃病得这两年，宗璟也是愈发稳重沉静, 如同宗琪当年一般，在阵痛中，快速地成长了。
照理飞霞宫正殿贴身侍奉贤妃的内宦婢子应当殉主，谢小盈不习惯人殉，索性开恩都叫放出宫。
宗璟此来特地求旨意, 希望能把锦书留下，在自己身边照拂。毕竟她曾是贤妃身边最得力的女官, 宗璟看着她, 亦有些看着母亲的意味。谢小盈没拒绝，让锦书收拾了东西，从此跟着二皇子了。
林贤妃的丧礼办得盛大, 宗朔到底是个念旧的人，更重要的也是顾虑二皇子的体面。
这一年的冬至大宴都因林贤妃之事，宗朔要求一切从简。直至除夕，宫中的气氛才渐渐欢腾起来。
二月初，谢小盈又诞一子，是为四皇子。
作为她受封皇后所出、名正言顺的嫡子，他的降生不免为内宫带来前所未有的喜意。
宗朔高兴自不必说，就连宗珩都十分兴奋。宗珩一贯喜行不言于色，见到襁褓中的弟弟，却是好几天都乐呵呵的，每日下了学，回来拜过母亲，宗珩第一件事就是净手更衣，到偏殿里看望弟弟。宗瑶见了奇怪，是日傍晚，她趁父母在内殿里说话，宗瑶跑去弟弟旁边坐着，嘟哝着问：“小珩，你这么喜欢弟弟呀？”
乳母们在偏殿内围着侍奉四皇子，宗瑶与宗珩此刻结伴坐在偏殿外的小罗汉床上，侍奉的宫婢端进来一碗热乎乎的牛乳薏仁羹，原是为宗珩备的，没想到公主也来了，叉手行礼后，满怀歉意地说：“奴再去呈一份来。”
“不用了，我和小珩吃一碗就好！”宗瑶大咧咧地说，挥手令宫婢退了下去。
她毫不见外地捏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浑没在意这一碗的主人本是弟弟。宗珩倒不恼，顺服地让着阿姐，只在旁边看了一会，低声地解释说：“我当然更喜欢姐姐的。”
宗瑶“噗嗤”一声笑起来，“我知道！我才不是吃四弟弟的醋呢！”
宗珩有些不好意思地莞尔，好半晌才回答：“……大兄与二兄搬出去住了，我一个人进学好没趣，有亲弟弟好。”
这一年已是成元十六年，宗琪十三岁，宗璟也要十岁了。他们的年纪放在宗朔眼里已算半个成人，既然生母薨逝，两个半大的男孩再在内宫中与帝王嫔妃们住得相邻就显得十分不成体统了。于是宗朔在外廷辟出宫所，正月的时候就让他们兄弟二人结伴搬了过去。
宗琪和宗璟都有种一夜成人的感觉，既惶恐，也兴奋。
两人如今境遇相仿，年纪相近，搬出去彼此依靠，感情上日益亲密。再加上宗朔顾念宗珩身份特殊，给他换了新的授学师傅，不再令宗珩跟着宗琪、宗璟两位兄长进学了。
这样一来，他们兄弟三个，一下子就隔开了。
起初搬出去的时候，因宫所宽敞，宗朔怕他们兄弟两个害怕，不仅让乳母们都跟着迁过去，还赐下了新的内宦随侍左右。新旧宫仆凑到一起，免不得要争高低。宗琪和宗璟都有些抓瞎，不知如何平衡安抚，再加之学业渐重，颇有些左右支绌。幸而宗琪生来聪慧，很快意识到，未来他与宗璟都要分封就藩，国朝藩王不得轻易交往朝臣与地方官，乳母们更是早晚各自归乡，或随居荣养，不能帮着他们撑起家业与王府。唯有这些断了根的内宦，才会生死相随，忠于主上，成为他们来日藩邸的脊梁。
于是宗琪很快将心思用在摆平内宦间的关系，让他们拧成了一股绳来效忠自己。至于乳母们，则安排婢子们悉心侍奉，不教她们再干涉自己的生活。宗璟有样学样，两个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摆平了这些。
经历着共同的事，形影不离地生活着。
宗琪与宗璟间的关系，难免比过去还要格外亲厚了。兄弟二人白日里说笑打闹，夜间一同读书做课业，因皇后生产，深居简出，他们也不便常往凰安宫去打扰，这阵子哥俩连定省都免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与宗瑶、宗珩姐弟两个的来往就疏远了起来。
宗瑶惯常与谢云姗一起玩耍，并不觉得。唯有宗珩感受到了这种并非故意的冷落，他有时隔着窗看大兄与二兄勾肩搭背，大笑着往外走去，几乎忍不住眼底的艳羡。
母亲临产前，宗珩还悄悄问过一次父亲，他能不能也迁出凰安宫，像两位兄长一样，住到外廷中去。
宗朔露出不加掩饰的诧异，惊愕地问：“为什么？是你娘娘近来身子不便，疏于关照你了？”
宗珩耳根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解释：“不是的，娘娘待儿一如既往的关切，姐姐也很照顾儿。是儿……儿想与兄长们一道起居。”
彼时宗朔本是在崇明殿理政，听闻三皇子求见，特地许他进来的。既瞧出儿子有心事，现今谢小盈身子又重了，宗朔自觉要担起父亲的责任，于是立刻拉着儿子到内殿促膝长谈。一番恳切地交流之后，宗朔才探觉出几分宗珩的情绪。
他无声叹息，不由想起自己的成长经历。
他与四弟宗弛一母同胞，本是十分相亲，两个人年纪只差一岁，更不必说，但在他成为东宫太子之后，那种孤离感还是会时时侵扰。宗珩本就是内敛的性格，来日等他封作太子，说不准亦要受此烦恼。
宗朔难得一改在儿子面前的严厉，温柔地抚摸宗珩的后颈，宽慰道：“朕正是不愿珩儿来日做孤家寡人，才更要留你于凰安宫久居，承欢于你娘娘膝前。要知道，你大兄二兄，来日都是要到封地就藩的。你们再亲睦，他们就藩后无召不得入京，同样是等闲不得相聚的。唯有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朕为着你们母亲虑，为你虑，都不会叫他太早离京。来日你们兄弟手足，互相倚赖，互相帮衬，才是长久的情分。”
宗珩听完似懂非懂，他一直知道自己长大之后身份会不一样，但要怎么不一样，却还没完全想明白。或许父亲会传位于他，但那一定都是百年后的事情了。宗珩固然早熟，小孩子的眼界，也就只有一两年的维度，无法再长远了。
虽然不完全明白，宗珩却还是领会了父亲话里的核心要领。等母亲再诞下一个小弟弟，他就能像大兄二兄那样，有一个每天陪在自己身边的兄弟了。
于是盼啊盼，宗珩终于盼到了四弟弟的降生。
……
宗瑶今年也有九岁了，她晃了晃脚丫，思忖须臾就知道宗珩想要的是什么，就像她和哥哥弟弟的关系虽然都很亲密，但直到遇上了谢家的表姐们，她才知道和女孩子一起玩有多开心。弟弟与她再亲，当然也想拥有一个小男孩做玩伴喽。
“好嘛。”宗瑶剩了小半碗羹，吃不动了，往宗珩的面前推了推，“以后就让四弟弟多和你玩，我保管不和你抢弟弟。”
宗珩接过碗，帮着姐姐把剩下的几口牛乳羹吃完。找姐姐要了帕子擦嘴，姐弟两个一前一后蹦下床，宗瑶说：“我去找云姗表姐玩了，一会爹爹过来，你告诉他一声。”
“知道了，我守着弟弟，姐姐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睿智小琪，懂事小珩。
前阵子太忙了，项目差不多收尾，接下来争取稳定一点把番外写完。
小朋友们会写到宗琪大婚，然后是淑妃独立番外，差不多就这个计划。
男女主的我要思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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