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上）
休养多日，这天白玦感觉自已身体恢复了许多，无需对外捏诀掩盖颓败之感，便离开缠绵数日的床榻，坐到殿中桌前翻阅古籍。
“北海极地寒气侵入本源，无法拔除，除非身死。”
白玦心里极为平静。
他也时日无多，不除便不除吧，等到他赴死之时让它随混沌之力一起献祭劫难便好了。
在他身死神灭前的这段时日，能得它陪伴，以痛楚的方式提醒他需完成的事情，也是极好的。
只是今后需与火炉棉被等御寒之物为伍，白玦就有些伤脑筋。
“你堂堂司火真神居然要像人间界凡人那般驱寒取暖呀！”她盘坐在白玦旁边，双肘撑在他左膝上捧着脸笑他。
白玦睇她，笑得无奈又宠溺。向来觉得她露出白白贝齿的笑容最是可爱。
是的，他眼前所见的“她”确是上古。
自他那夜在殿中晕厥，又在次日清晨被寒痛折磨醒来起，上古便在自己眼前，碰得着，摸得着，还与他说话。
白玦猜测可能因他内心深处不再透过后池寻上古的身影，便臆想出一个上古来聊以安慰。
他向来是个极其理性之人，深知她仅是自己臆想之象，亦深知自己若深陷其中终会反伤己心，乃至己身。
伤心倒还好，总不会有比六万年前眼睁睁看着上古消失在自己面前更剜心的了。
只是最近他本源接连受损，混沌之力的修炼又止步不前，若他这具身体还要再添什么损伤，必累及本源，继而耽误混沌之力之大成。
白玦笑自己如今既是贪生怕死之人，还是胆小如鼠之辈。
他不敢与上古说话，甚至不敢多看她，怕不可自拔。同时他又忍不住去寻她所在。仅简单的举手投足在付诸实现前都是斟酌再三，行动起来亦是小心翼翼，生怕一有什么异动她便会离去，不再回来。
几日下来，仙侍们都不敢再踏进长渊殿半步，侍卫们亦是把殿中门窗关上，还贴心设下结界。大家都生怕打扰神尊，惹神尊不悦，收得神尊一记凌厉眼刀。凡仙的眼刀不可怕，真神的眼刀是真的能杀仙的。
如此，白玦也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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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睡在地上？”
那日清晨，在痛楚和寒气折磨中醒过来，白玦睁眼便见上古蹲在自己跟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快到床上躺着。”她扶着他，把他瞬移到寝殿床榻上躺好。
“还冷不冷？”她给他盖上被子，捧着他的脸问。
从醒来到现在，他只瞧了她一眼，不敢多瞧，怕多瞧一眼便少一眼，亦怕自己会目不转睛吓跑了她。
在得臆想之症的人当中，神仙倒是占有一个极好的优势，便是能自己施灵力，假装是幻象为自己做的，所有的声音、触碰、温度都是那么真实可感。
白玦知道这些的，他理性得很。
只是和上古说话，他仍是不敢。
他不说话，上古也不恼，在他床前幻变出火炉，伸手进被子里轻轻揉着他心口，“一定很疼吧……”
心口的寒痛缓解了不少，白玦很吝啬地又瞧上她一眼，垂眼笑了。
“快睡吧。”她说。
他不点头不摇头亦不看她，更不敢闭眼，甚至呼吸都不敢。
耳边传来上古轻轻的笑声，白玦随即感觉眉间被印下一吻，柔软的，温暖的。
他闭上双眼。
“真乖！”上古轻轻拍他的头，“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可好？”
心口处的揉抚并未停止，白玦觉得这是连日来最舒适最温暖的时刻，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他知道上古此时是不会离开他的，虽然清楚她仅是一个幻象，他亦是知道的，她是会心疼的，是不忍的。
伤重，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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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玦睡了足足一个白天，直到夕阳西下才醒来。门外仙侍似乎等了一天，察觉殿内动静便禀报说进来伺候。
“本尊决定闭关几日，没本尊允许，任何人不得入殿。”白玦躺在床上仍是虚弱非常，但传到外面仙侍耳中的命令却是威严万分。
殿外倾刻安静下来，白玦环顾四周，不见上古，急忙撑起身来要下床去找。
“你还没好呢！下床做什么！”上古忽现，拦住他，“真是不听话！”
许是刚才体位一时改变，又或是一时心急，白玦只觉胸中一阵痒痛，咳嗽起来，越是咳越是疼，五指纠紧了胸前的白衣。他另一手不忘捏绝音诀，把这么大的动静挡在殿内。可这一施法，痒痛变成了钝痛，他蜷缩起身体剧烈咳嗽，床单被他抓得一片狼藉。
上古小小的肩膀撑起他的上半身，来回扫他的背，直到他的咳嗽渐渐缓下来，才立起枕头来扶他靠上去。
上古……他在心里唤她。
“嗯，我在这呢！”她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
白玦不禁落下泪来。
自上古消逝，玄一终得灭，神界之门关闭后，六万年来，不管身心承受多巨大沉重的苦痛孤寂，他从没落过泪。
只是如今，她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
六万年了……他神灭之前能得此眷顾，足矣……
“白玦神尊居然哭鼻子！真是稀奇！”上古朗声笑着，伸手给他拭泪。
殿外夜色渐浓，殿内温度骤降。
“感觉夜里更冷是吗？”上古抚着他的脸问。
六万年的漫漫长夜，自是寒冷的。白玦心里说。
“不怕，我抱着你。”上古说话间，已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感觉怀中温暖的重量，白玦犹豫片刻，抬手揉着她脑后的发，接着更加贪婪，闭眼寻着她的发香，吻下去。
若一直如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