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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魂独泣望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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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玖辞再睁开眼时愣了好久,她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从洪荒亘古到繁华今朝、从形单影只到人声鼎沸……

    脑子里渐渐出现了些画面,她猛地想起了发生的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摸了摸心口,没发现伤痕,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没有刀伤,也没有疼痛,好像记忆中的事是一场梦。

    镇定了下,她抬头看向周围。

    黑沉沉的天地间没有任何声音,颇像雷雨季的黑云压城,但更沉闷些、更昏暗些。天空低得可怕,仿佛抬手就能碰到。

    更远些天与地像是合在了一体,没有丝毫光亮,不知道其中有什么。

    目之所及只有前方一条黑黢黢的河流,无声地流淌,从黑暗中流出,又流向黑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惶恐不安的心跳……不对,她没有心跳?!

    一瞬间,慕玖辞眼睛瞪得溜圆。

    将自己左右摸了个遍,她终于确定自己既没有心脉跳动也没有血液流动!

    她是一个——死人。

    她眼中光亮忽然涣散,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父皇、母后、浮霖、慕九衍……一张张脸庞出现在她脑中,交织成一幅幅杂乱的画面,最终停在了月色下鲜血浸染的聆星苑。

    这是她的记忆,不是梦。从她后心插入的那一刀要了她的命,她死在了为她择婿的月宴上!

    曲折蜿蜒破了无谓执著,百转千回断了缥缈幻想。

    慕玖辞不得不接受,她化作了一缕幽魂,结束了不到十七载的韶华人生。

    通俗讲,她死了。

    “母后……”她哽咽地呢喃出声,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眼泪从脸上滑落滴到手上,但她没有任何感觉。她愣了愣,索性抱着胳膊哭个痛快。

    寂静的天地间只有慕玖辞的哭声,从低低的啜泣到嚎啕大哭又慢慢地没了声息……

    害怕?悔恨?自责?难过?思念?或许都有。

    倘若她不是自持武功高强而是动手挣脱……倘若她不是想借混乱出宫……倘若她早些解决陆绥安他们的毒……

    是她的骄傲自满害了那些性命!是她的任性妄为害了母后!

    太医说母后是生她和哥哥时受了亏落了病一直体虚,但她研究毒药多年,渐渐察觉母后是中毒。一种奇怪的毒药,让母后的命与她和哥哥的安危相连。

    哥哥身体好些,对母后的影响也少些。是有一次慕玖辞亲身试毒吃出了毛病导致母后昏迷她才察觉异样,翻找了大量的古籍才找到些记录。

    据说苗疆之地有类似的蛊虫,子虫的力量滋养母虫,也牵制母虫。不过母后所中的毒有些不同,书中这种毒母虫受益颇多,是有些人用作提升功力的禁术,但母后的身体却常年虚弱。

    研究了很久她也算理清了大概,基本确定这种改动之后的毒药应该在母后生产虚弱时所下,所以让母后与诞下的孩子——也就是她与哥哥的命相联系。

    哥哥……

    她猛地一怔,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洗般的眼眸突然迸出了希望。

    如果她是已死之人,那现在便是魂魄,此处或许是传说中的冥界或者地府。黑洞洞的天地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母后并不在此!

    或许,母后中的毒没有严重到死亡,只是会受伤。也或许,是因慕九衍还活着,所以母后性命犹存!

    她抽了抽鼻涕,郑重地点了点头,只要她没有在这里找到母后,就有一线希望。

    想明白这点,她往河边走了走,彻骨的寒意钻进了她体内,叫她打了个寒战。她愣了愣,苦笑一声,她自小怕水,如今这却成了她唯一能感受到的知觉。

    黑黢黢的河水静得吓人,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一缕幽魂不会饿,也察觉不到累,她沿着河水走了很久,只是她这里不辨光阴,她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

    空荡荡的天地只有她一个人伴着河水往前走,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十七年的曾经过往。

    细数自己的人生,她没有话本子里备受欺压的悲惨童年,没有说书人口中国破家亡的绝望处境,也没有戏台上夫君背叛的伤人桥段。

    身为金枝玉叶饱受圣宠的嫡公主,适才她还与父皇聊她婚嫁之事,不久便以一个灾星的名头死在了为自己择婿的月宴上,不应该啊!

    安静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孤独,一寸寸将她包裹。她想起了那个从小就做的梦,一时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许她醒来就能看到慕九衍那张欠兮兮的脸匆匆掩饰担心。

    接近十七载的光阴着实算不得长,反反复复想了好多编,她没得想了,抱着膝盖蹲在河水边,伸出一根手指画圈圈。

    她心中有许多疑问的,为什么母后会中这么奇怪的毒?为什么父皇不允许她学毒不允许她进入江湖?刺客到底是谁派的?最后听到的那些疯狂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父皇听到十七年前会脸色大变?

    可如今她已是一缕幽魂,再多的疑惑也没了答案。

    她叹了口气,看向前方,眉头几乎皱到了一块儿。

    如今她终于亲自知道了死后的世界是存在的,传说中的六界是真实的,可话本子里说死了会有鬼差接引,为何她什么都没遇到?

    莫非接引她的鬼差偷懒去喝酒了?冥府的鬼差怎这般怠惰,竟落下了她?

    她盯着前方望了很久,终究是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一个人影。

    她觉得自己怕不是走错地方了,毕竟一天死的人那么多,不可能只有她一个鬼。

    她又猜测会不会是一个鬼一条路,可想了想又觉得不会,如若这样接引自己的鬼差怎会不在呢?

    总之她与鬼差总有一个是迷路了的,也或许是鬼差去接旁的鬼了,过会才能来找她。

    她不想没头没脑地走了,一屁股坐在河边,揪着碎土往水里扔。她的目光涣散,看河水无声地从眼前流过。

    恍惚间她似从水中看到了现在的京城,英雄竞技、豪杰争锋,登台的约莫是微雨阁的雨姐姐,烟雨青绫起舞间轻松击败对手;也或许是天剑宗,剑光逼得人睁不开眼……

    茶馆里酒楼上众人议论纷纷的应当是挑衅天宇皇室的苗疆圣女,据说一滴茶水便败了天宇诸位皇子公主,也不知五皇子殿下回来能否找回面子?再者七年前于江南一战成名后销声匿迹的六公主或可与其一战?

    慕玖辞恍然似又看到城外蛇山上慕九衍打着哈欠研究阵眼图,不耐烦地盯着步步毒物的地方在想若是自家妹妹在定能随手解决……

    皇宫里——是混乱平息后父皇母后哭得通红的眼、世家大族抱着儿女尸首进宫寻一个说法、浮霖那傻丫头一定哭晕了好几回……

    慕玖辞抬起手往前伸,想摸摸浮霖软绵绵的小脸蛋,却戳得所有画面四分五裂,她惊然回神明白这些不过都是她的想象。

    白皙玉指僵硬地愣在原地,她突然看到自己的手好像透明了许多,像一团雾一样。

    传说中鬼魂接触不到阳间物,会从物体间穿过去,但她刚才看到自己的身体并不是这般虚幻的。

    她吓了一跳,这意味着她的魂魄在消散!

    这可不得了,难不成因为她走错了地方所以要魂飞魄散?她还指望见到鬼差后想想办法回到人间看看母后的情况呢!

    可不能魂飞魄散啊!

    她赶忙把手上粘的土统统甩进水里,仔细查看自己的身体。

    忽然她感觉有冷风吹过,不提防打了个哆嗦。

    这鬼地方怎么还起风了?把她本就虚幻的魂魄吹散了怎么办?

    她眯着眼看向河水,不知是不是她紧张产生的错觉,她好像发现这水有了动静,缓缓翻涌了起来。

    …………

    一座座怪异的古殿错落在昏暗的天地间,苍穹由乌云汇聚。云层深处雷声滚滚,时不时落下恐怖的雷霆,一刹那照得殿宇阴森诡异。

    一只巨大的兀鹫乘雷霆而来,冲入古殿,忽而在空中转了个圈,化为一道黑色的人影,像黑夜的使者,匆匆步入一座殿内。

    “忘川有异!”他声音低沉,跪在地上双手奉出一卷黑色的卷轴。

    卷轴化为一缕黑烟,入了殿宇深处。他低着头,起身退出了古殿。

    内殿之中烛火通明,一个个发光的物件映得骷髅类装饰愈发邪异。

    一只宽大的墨色衣袖拂过,抹掉了悬在空中的字。

    顿了许久,才有个声音缓缓开口:“忘川灵力突乱,惊动了引魂令,却寻不到缘由,怕是轮回河的动静。”

    “天界与异界的轮回门未开,凡间鬼门没有出现异样,轮回河怎会掀起乱波?”椅子上坐着一位男子,眉头紧锁,“更可怕的是竟找不出是何人的力量惊动了轮回。”

    站着的人又沉默了下,咬牙道:“当务之急是想法子遮掩住波动,若是被神界那群人知道了,指不准会找什么麻烦!”

    “何止!”坐着的男子冷哼了声,“那位离开可就几十年,若是轮回河的动静把他引回来……他再和前来查探的神界之人一碰,呵,不知道又要死多少。”

    殿中陷入寂静,二人尚未想出法子,外面再次传来声音:“忘川已静!”

    坐着的人霍然起身,先一步抬手将卷轴接了进来,长袖一挥字迹在空中展开。

    “这轮回河是睡久了醒来打了个哈欠?”二人面面相觑,颇为不解。

    起先便站着的人眉头一皱,又舒展开来:“还余了个麻烦,有一团微弱的阴风来得隐晦,待察觉时已来不及阻拦,往偃荒谷去了。”

    那人又坐了回去,勾了勾唇角:“这倒是个好消息,谷内的偃荒塔周围禁制毁灭一切。而且是在六界之间,若是解决不了自会冲到其他地方去,到时候管他神界还是魔界,打起来也跟我们没关系。”

    “轮回河非强力所能左右,会对偃荒谷造成影响吗?”

    “我怎么知道?千万年来轮回河就在七千年前异动过一次,除此之外谁能撼动这条立于六界之外的河流?”

    二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愁色。

    “不知究竟是什么力量,我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六界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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