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高筑展盛事
天下有言:人间物博,天宇独占六,诸国共分四。
抬眼望皇宫巍峨争苍天与共,俯首临车水马龙享臣民同乐!
近日的京城在繁华中添了几分肃杀,七曜剑会的风吹了二十一年,终是将江湖目光尽数汇聚于此。
遥对皇城的七曜台已高高筑起,离剑会开始尚有些时日,却早有人耐不住寂寞,争先恐后登台一较高低。诸位皇室子弟铺开擂台,与外国使节相较量,常胜不败,赢得了一片喝彩。
街头巷尾人口皆议,贩夫走卒路上碰见都要聊几句剑会英雄,不消特意打听,凡伸长耳朵一听便能听到各式各样的热闹。
然,外头的风吹得再大,那高墙之内永远是一副安宁肃穆的模样,在京城闹得尽人皆知的故事尚不及庭院深深处一场月宴来得引人注目。
约莫戌时稍过,天空尚带着晚霞余韵,远远便可听见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内笑语喧阗,走得近些即见聆星苑内人头攒动歌舞升平。
水声潺潺,鸟鸣虫吟,世间最美之音不过其中夹杂的袅袅琴音。紫薇绽放,木槿花香,一群少年少女于花香浓郁处嬉戏,锦衣华贵为美景更添色彩。
缘溪而上,有一小亭,离皇后日常所居的寝殿不远,被两侧树木一遮颇为隐蔽。但因其地势偏高,凭栏望去下方的聆星苑尽收眼底。平日里皇后惯喜欢坐在此处看满苑华景,盛夏微风带动塘中莲香,甚是惬意。
彼时亭中坐着一位少女,着一袭晴蓝云香水仙裙,簪一支初绽碧玉春兰。
她坐得无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动作间牵动薄纱,勾勒出曼妙腰肢,头顶两束云髻妆点单纯可爱。衣袖半掩间窥得一张瓷娃娃般的精致小脸,净腮黛眉配上小巧的胭脂唇,倾城绝色可掩世间芳华。
蝶翅般的睫羽轻轻扇动,晶亮眼眸像一汪泉水,清澈见底,轻轻一眨,可醉漫天星辰。
“京中贵子今日大多在此,你瞧着如何?”
大张的嘴尚未合上,身后猛地传来声音,吓了她一跳,匆匆回头先看到一身玄袍,名贵的江南蚕羽锦长长托在地上,绣着暗色龙纹。
中年男子闲步入亭,举手投足平易近人,细看时露出些气吞山河的威严来,引人从心底生出震颤。他站在少女面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万物皆在他脚下。
少女清眸微眨,笑嘻嘻起身,略敷衍地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他便是天宇从古至今唯一一位叫朝堂江湖皆心悦诚服的帝王——慕朔,世称朔帝。
说话间少女探头往他身后瞄了几眼,见没有跟人,才遗憾地将目光投向慕朔,随即甜甜一笑:“母后身子可还好?可撑得住去月宴?怎么好端端想起办月宴了?”
“还不是怕有些小家伙听到宫外的热闹不甘寂寞蠢蠢欲动?”慕朔盯着她,脸上浮着笑意、眸底凝着宠溺,“偷跑、装病、假传旨意、混在押出宫的犯人里、扮成采买的宫人……你还真能折腾啊,怎么如今还在宫里?”
少女抬起头,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单纯又无辜:“剑会开始之后父皇母后自会带儿臣去看,儿臣怎会私自出宫呢?”
慕朔轻哼了声,眯眼看着她,语气不善:“朕听说前几日皇室几位殿下在擂台上中了毒,是你解的?”
少女心中“咯噔”一声,尚未出声便听慕朔继续道:“老四这几日缠着你出手吧!”
话是问句,可语气却是陈述的。
少女默默抿了抿唇,大眼睛骨碌一转便弯起眉眼,笑嘻嘻开口:“这不是因为慕九衍出城查蛇山之乱去了嘛!苗疆圣女媚倚实在猖狂,四姐姐焦急,才找来儿臣这儿,主要是问儿臣慕九衍何时回来!”
天下皆知当今皇后萧瑾华宠冠六宫,膝下同胞双生一儿一女俱是惊才绝艳,五皇子慕九衍智勇双全权倾朝野,六公主慕玖辞知书达理娇花照水。
此间少女正是传闻中声名远播的六公主——慕玖辞——自出生时便注定了身份非凡,不同于常人。
慕朔静静盯着她的眼睛,邃眸深处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终是在这清澈的眸子里败下阵来,转头看向聆星苑中欢闹的人群,淡淡道:“你要是闲了可以给自己找个伴玩玩,朕看着陆丞相的小公子陆绥安不错,一表人才、文武双全;顾侍郎家的公子也尚可,就是武功弱些,长得也一般,你怕看不上……”
慕玖辞眸光微闪,暗思父皇在此时移开话题,定然是知道了慕九衍被困毒阵的事。但既然他不愿多说,她定然不会自己暴露派人插手之事,只希望下属能够在父皇的援兵到达之前将阵眼图送到慕九衍手中然后将自己藏起来。
定了定心,她顺着慕朔的目光望过去,各家公子琢磨出月宴有为六公主择婿之意,牟足了劲展示自己,琴鸣剑舞让人瞧着眼花缭乱。
适才间已有不少人私下里求见过她,不过皆被一句“稍后宴上自会见到”拒了。
如今江湖的心思都在七曜剑会上,可朝廷却盯着空悬的太子之位。慕九衍乃皇后嫡出又权柄滔天,是太子最炙热的人选。慕玖辞作为他同胞的妹妹,婚事被大臣们格外注意。
在这档口她与那些贵家公子都懂得避嫌,不过她是慕九衍的妹妹,更是她自己!六公主清甜可爱一见误终生,足以让年轻公子们暂时抛却家族身份只为博佳人一笑。
不过聆星苑中各家贵子表现得卖力,落在慕玖辞眼中却与开屏的孔雀无异。她倒是多瞧了一些人几眼,黛眉微挑,不过并非对他们的人感兴趣,反而是他们身上有些东西……
慕朔亦察觉她兴致缺缺,眉头微皱,往前凑了几分:“还是说你喜欢江湖人士?”
慕玖辞一顿,转头去看慕朔,眸露惊讶:“父皇还能让儿臣嫁入江湖?”
“以天宇之强盛,皇家儿女担得起自由二字!婚嫁更不受门第、身份、情势所限制,喜欢就行,江湖子弟有何不可?”慕朔豪迈地一甩长袖,山河尽在其心胸。
慕玖辞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欢喜,她记得父皇常讲起他少年时闯荡江湖的故事,令人神往至极。
慕朔看着慕玖辞,笑容未变,眸底却泛起丝别样的意味:“但是你,不行!”
慕玖辞的笑霎时僵在了脸上,一句“为什么”险些脱口而出。
慕朔看她表情,觉得有异:“你真有喜欢的人?江湖人士?”
“那倒没有。”慕玖辞摇头否认,撒娇般拽住慕朔的袖子,小嘴一瘪委屈极了,“儿臣就是不明白,为何父皇纵容皇兄皇姐们在江湖历练却唯独不允许儿臣这么做?莫说江湖,连宫门都要锁上!”
慕朔收了笑容,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并非父皇不愿你嫁入江湖,只是细数如今的江湖哪有适合的儿郎?那些强大势力的年少一辈——零昔阁的洛紫歆,微雨阁的奢荼、雨清晚,折月楼的君珪玉,流觞楼还没有年轻弟子,凡高手者一概都是女流,如何与你相配?”
慕玖辞低着头看几根指头拨弄父皇的袖子,没有再开口。父皇又避重就轻!摆明不想说为什么不让她闯江湖。
父皇母后的理由她也听腻了,不外乎担心她安危、怕她受伤。但她心中总有疑惑,父皇母后皆非胆小之人,如何在此事上这般谨慎?
她本来对行走江湖只是略有兴趣,可父皇母后越困着她她就越想知道为什么,越想出去瞧一瞧。
慕朔看出她失落,笑着安慰道:“不然这样,过几日七曜剑会开始给你物色一番如何?看看有没有新出厉害的少侠!”
眼瞧着慕朔真是在认真择婿,慕玖辞清眸连眨:“父皇有所不知,皇兄说儿臣的夫婿起码要比他生的好看。”
慕朔一顿,瞬间沉下了脸,冷哼一声:“他是存心让你嫁不出去!”
慕玖辞赞同地连连点头,慕九衍生着一张天人叹绝的脸,七分英朗三分温润,再加上一身玩世不恭的矜贵气质,无人能出其右。
“无妨,”慕朔淡淡一笑,转头盯着皇后的寝殿,估摸着皇后快梳妆完了,他的心思已不在此处:“你且安心陪着你母后,待剑会开始后带你出宫,好生相看一番,若有中意的儿郎,不用管你皇兄说过什么,朕为你做主!到时可要拿出你的功夫,好生护着你的母后,莫让她受到惊吓!”
慕玖辞心尖一颤,脸上的笑意依旧灿烂,清澈的眼眸望着慕朔的侧脸,忽而泛起意味不明的涟漪:“父皇,您觉得母后的身子真是因生我与慕九衍时损伤的?您相信太医所言吗?”
慕朔深邃的龙眸突然一缩,骤转头,紧紧盯着慕玖辞的眼睛,好似要透过她的眼穿透她的心。
可那双眼睛如以往清澈见底,双瞳剪水单纯无害,方才一瞬间的异样已化作秋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个担心母亲的孩子在寻求医治的办法。
父女相视久久无言,两方视线在空中碰撞,一处威严、一处纯粹,他们皆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什么,却都被阻拦在淡漠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