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我
“我不同意!”元星采激烈反对,抗议的声音震耳欲聋,“你听我解释,这封信是我的练习生姐姐托我转交,但我把她的情书弄湿了,打算帮她重新抄写一份。”元星采拿出多年rap功底,快速念完自己的证词,然后一脸真诚地等待章南河的审判。
章南河被她连环炮一般的介绍惊了一瞬,但又立刻恢复微笑,气定神闲地说:“移情别恋就不认了?我了解你,你又在撒谎。”
元星采扶额叹息,心想这就是现实版“狼来了”的故事。章南河突然抓住她扶额的手,想要将她拉向自己,元星采皱眉,却没见他再动作。
她抬头,见身后的金连朝快他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臂,阻住了他的动作。
元星采不喜欢这种针锋相对的氛围,心却实实在在地觉得安全。她试图抽出自己的胳膊,章南河却发狠地越抓越紧,金连朝见她吃痛,脸色也变得更加阴沉。
他将章南河的胳膊轻轻一扭,章南河立刻本能地抽离自己的胳膊。元星采把金连朝拉到自己身后,细细地查看他的手掌,见除了发红没什么问题。
再回头,发现章南河的手腕处浮现出清晰的红印。她立刻凑上去,小声地说:“对不起啊。”她像是护着自己孩子一般,小心解释道,“金连朝他以为你要伤害我,他不是故意的。”
章南河和金连朝对视一眼,金连朝冷哼一声。他就是故意的,用了十成力气。
“所以我和他,你选谁?”章南河突然问。
元星采讶异地对上他炽热的眼神,那双她从前不敢直视的眼睛,凝眉看着她。
元星采突然笑了一下,她察觉到章南河似乎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怄气,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又是为了谁。
“你喜欢我?”元星采问。章南河凝着她,久久没说话。
“办直播不是为了赚钱吗?和我结婚就会赚得多吗?不一定吧,你和金连朝结婚的话,估计热度会更高。”元星采诚恳地建议道。
章南河没想到她立刻洞悉了自己的想法,阴沉的眼神霎时亮了起来:“你果然很了解我。”
他从注意到元星采起,就不断向她发出节目邀约。节目组并未为她设置剧本,就是因为章南河想看看,她现在喜欢演什么?听话懂事的女儿,还是乖顺可人的妹妹?
见她自己的镜头里,满眼欢欣地冲金连朝笑,笑得那么明媚可爱。章南河想,她还是这么喜欢伪装,居然越来越天衣无缝。
元星采从没主动联系自己,他想着或许是她那股天生的怂劲作祟,不敢来见自己。所以他为她铺好路,并且坚信,只要他递过去一个眼神,元星采就会点头应下他要求的所有。
答应为他的节目炒作话题,答应和他深度捆绑。最好的捆绑,自然是婚姻。章南河觉得自己为她铺好的路十分完美,她大抵会喜不自胜吧。
可今日一见,他才隐隐察觉到丝丝不对劲。他凝上眼前男人的脸,金连朝也正凝视着他,冷冷地说:“了解你是因为她聪明,不是因为喜欢你。”
章南河不满地皱眉,对于金连朝否认元星采喜欢自己的事实感到十分不屑。他看着元星采:“跟我回家。”
熟悉的命令口吻,元星采反感地皱起眉头:“我是孤儿。”
章南河脸色一沉,深深吸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说:“只有哥哥的家,可以吗?”
元星采摇摇头:“我有自己就够了。”又很好奇地问,“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突然找我?之前做节目的时候又为什么不说?”
“策划书里有我的名字,我在等你主动联系我。”
元星采哑然,策划书她没看。现在的她一看文字就头疼,除了写歌词很少动笔。
她问:“所以就要直播我的隐私吗?”
“孤儿的身份可以引起大众怜悯,增加对你的包容度,也可以成为一个人设,为你以后的路都加上‘励志’标签。”
元星采皱眉:“可是就算大家不知道,也对我很宽容了。”
“那是我在节目里为你加上的保护色,不然你只会被骂得更惨。”
元星采不知如何反驳,噘着嘴说:“那好嘛,那就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现在不需要亲人了,我不想再做你妹妹。”
“所以我说结婚。”他沉沉看向元星采。
“啊!”元星采抓狂,“你喜欢我吗?你又不喜欢我,难道要为了赚钱胡乱结婚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就像魔法药水一样,再次让章南河噤声。元星采得意地朝他扬扬下巴,大获全胜一般骄傲地看向金连朝,金连朝立刻隐隐笑着说:“厉害。”
良久,章南河在自己的逻辑里找出看似合理的答案:“婚姻本就是经济关系。”
元星采被惊住了,突然找回小时候对章南河那种处处震惊的感觉。升初中那天,章南河说在她书包里藏了礼物,元星采到教室后兴致勃勃地打开,发现章南河在里面放了把利刀和铁质的狼牙棒。元星采一边心惊肉跳地藏起来,一边感叹怪不得自己觉得初中课本这么重,原来背的不是知识,是武器。
她无奈地笑了笑,发现如果不像从前那样尽量顺着他的意思,那几乎是无法和他交流的。她没再回答,看了眼金连朝。
金连朝立刻会意,知道她是想走了。“现在饿了吗?”他走到元星采身边,笑着问到,“心童应该醒了,一起去吃饭吧。”
章南河朝金连朝冷然一笑:“如果不是我给你的曝光度,venus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要饭了。”
金连朝绅士地朝他微微点头:“多谢章导。”不卑不亢,却极尽嘲讽。
章南河脸色更加阴沉,明白正是自己的节目,给了他和元星采独处的机会。
思绪翻腾,他登时觉得浑身不爽。
元星采实在和以前太不一样了。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原本笃定的计划显得更加仓促。
那一年,他接到妈妈哭泣的电话,告诉他元星采跑了。他人在国外,只能先给她打电话。他知道她怕自己,不敢忤逆自己,连电话都不敢不接,也不敢挂。可是那次她真的没接,从此很多年,身边再也没有她的声音,说着那些可笑又愚蠢的话。
他连夜回国,只见到了乱糟糟的家。他妈妈说是元星采弄乱的,她带走了所有的身份证明文件,还偷走了保险柜里的钱。
那时候章南河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拿我柜子里的钱?明明我有告诉过她。
他转身去找自己的床头柜,发现皮夹的位置毫无变动,里面的钱也没有动过。
他很生气,却无处发泄,人生第一次产生迷茫的情绪。他能看得出自己的父母对于她的离开喜闻乐见,毕竟最开始的领养也只是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看到电视里的洋娃娃,突然想找个人来被自己摆弄。
他看着元星采努力伪装自己,被他妈妈做的菜辣出了眼泪,还是大口大口地扒着饭,他心想,真是个可笑的孤儿。
“跑就跑吧。”他对父母这样说道。
母亲见他态度如此不屑,也放下心来,如往常一般试图亲近他,他亦如往常一样避让开,回到房间,锁上房门。深夜人静时,他推门走进元星采的房间。
那里一地狼藉,尚未收拾。他打开她的衣柜,发现除了校服,其他都是她来时的衣服,大多已经不合身。他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她,在逐日的门口,她穿着练习生的制服裙,看起来比其他人都更亭亭玉立。
他又坐在她的书桌前,桌子上混乱不堪。他从地上捡起她的课本,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讨厌学习”和“好饿”。
他从地上挑挑拣拣,注意到了一片被撕毁的爱心,似乎是某个信封上撕下来的。他注意到地上那些被撕碎的作文纸,一片一片捡了起来,用胶水拼拼凑凑,逐渐成为一封未完成的情书。
他知道自己是个比常人都更淡漠的人,所以能有一个人引起他一星点的兴趣,他已经觉得很难得。
元星采会在他的生日当天,小心翼翼地将折纸做成的生日蛋糕放在他的房门口,被他一脚踩扁也无怨言,第二年还是会折出新的形状。
他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对什么都感兴趣,对什么都探头探脑地左顾右盼,可是少年老成的古板能压抑住她所有的欲望,像个苦行僧一般,尽心尽力地伪装成章家乖顺的女儿。她根本无需动手摆弄,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了解自己的命令。
章南河心里明白,元星采的心里从来只有自己一个亲人,他对这样的唯一感到自傲。这样可是如果那个人还喜欢着他,为他离家出走,他古井无波的心,第一次,发生海啸。
第二天他妈妈打开房门时,发出惊恐的叫声。他置若未闻,并不在乎她如何解释。他爸爸说是元星采自觉惭愧,主动离开的,他并未回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带着那封情书。
这些都不重要。他在心里想:重要的是,她喜欢我。
时间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五年的时间和他走进房间再走出来的时间,于他而言并无区别。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元星采离开很久,并在内心深处坚信某一天她会回来,因为她只有自己。
直到那天在明日大厦的楼梯间,喧闹的男团成员吵得他心烦,走进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喊着楚天才的名字,在金连朝和李圣唯之间笑脸相迎。他厉呵着清散了人群,只为看清她的脸。
白皙粉嫩,娇俏可人。他看着她洁白的额头,心想原来她没有骗人,那道疤真的会慢慢消失。可是眼前的人神色飞扬,一直笑嘻嘻又充满好奇地看着别人,眼神坚定自信,坦率真诚,和从前完全不同。
和正常的人生相比,她的人生像是翻转了一般。在最该天真烂漫的年纪里板着老成的脸,拙劣地模仿着大人的样子。长大后才真正有了孩子的样子,烂漫,纯真,勇敢,炽热。
他看向元星采牵着金连朝的手,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而是充盈着时时可见的温暖笑意。可那笑眼是向着金连朝的。
章南河想,这副天真模样只是她新的伪装罢了,他总有办法让她承认,还是从前更好。
他当然不会明白,在元星采决定允许自己做个孩子的那一刻,她才真正长大。因为成熟不是幸福人生的必需品,快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