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理取闹”
金连朝听得沉默,在她止住声音的时候,轻轻拥抱住小小的元星采,像是拥抱那个十岁时生活在胆战心惊中的元星采,拥抱住十五岁时思绪纷杂、难以摆脱心中黑暗的元星采。
元星采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呆了好一会,才迟钝着流出眼泪。她越哭越大声,嘶哑得不像她会发出的声音,来自遥远心海的疼痛决堤涌现,她任由它们占领自己的心脏,允许悲伤肆意流淌。
金连朝突然想起,在云湖边,她恳切地说:“累了就要休息,要哭,要吃喝玩乐,很快就好啦!”又认真地仰头道:“我是最最好的人。”
元星采是知无不言的,但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她从哪里来。
常常有人讶异于她乖张的言行,又惊奇于她善得毫无边界的好脾气,像个没长的的孩子。
许多人都觉得,她是个被富养的娇宠大小姐,所以天生心善又骄纵,对恶又有着明显的迟钝。像是别人挥拳头到她脸边,她还傻乎乎地以为对方在和她做游戏。
可是金连朝他在乎,自己的爱人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遇见过哪些人,依旧以如此美好的姿态,无忧灿烂地笑着。
而自己何其有幸,能够遇见她。想起她释怀悠然的笑,金连朝甚至希望她能心狠一些,怨恨一些,甚至希望她能再坏一些,自己也不必如此心疼她。
怀里的人哭声渐息,元星采反过来轻轻安抚着他:“没事的,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甚至还适时地推开金连朝,笑着说,“还有啊,我最尊敬的爱豆前辈教育过我,要和异性保持距离的。”
她调皮地朝金连朝眨眨眼,金连朝顺从地松开臂弯,轻轻说:“冰敷一下眼睛吧。你饿了吗?”
元星采歪了歪脑袋:“心童吃过了吗?”
“上午带她吃过了。”
“那就好。现在不饿。”
金连朝摸摸她的脑袋,转身去找冰袋。元星采缩在被窝里,虽然现在章南河在逼近她,心童和公司的解约也还没吃理好,但她的心间却只能专注地思考一件事情:金连朝,他好像爱惨我了。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险象环生,遗忘是她最好的自保武器。所以她习惯只活现在的这一小时、这一分钟、这一秒。以至于已经完全忘记几天前恋综里的弯弯绕绕的复杂情绪。
抛却那些复杂的想法,只静心聆听自己内心的感受,元星采觉得力气又回到炽热的胸膛间。她起身下床,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吸了口新鲜空气,心想:李圣唯这厮,之后再跟你算账,居然又骗我。
这么好的别墅,连公司的前辈们都没有,居然分给了自己。昏君!
她开始逗弄窗台上的花叶,想着含苞未放的小花苞像是一颗精心包装的粉色糖果。这时,手机又想起信息提示,上面显示着一串陌生人的信息。
“不来见见我吗?”
“长大了连哥哥都不认了吗?”
“今晚七点半,人间可意十七层。”
元星采消化好了全部的情绪,已然从多年前的恐惧中脱身,明白那只是前世的幻影,并不是自己现实的人生。
元星采直接一通电话甩过去,那边像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打电话,愣了许久。多年后的第一通电话,依旧是元星采先打招呼。
“你想干嘛?”元星采不客气地问。
那边,章南河轻笑了一声,语气和从前一般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意,“你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见你。”元星采不喜欢拖泥带水,只想要赶紧解决这个大麻烦然后回家闷头睡觉。
“我在家。”章南河故意挑衅,像是在说:你会回来吗?
元星采满不在乎,直接道:“不去,换个地方。”
他又笑了一下,说:“看来真的很讨厌我们呢?”
元星采愣了片刻,小声嘟囔道:“没有讨厌你。”说完还不满地抱怨起来,“刚才我们老板说要告你都被我拦下来了呢!”
那边声音也顿了许久,久到元星采以为他已经挂断电话了,章南河像是因为她的话而勉强妥协了。他说:“人间可意十七层,现在就来吧。”
元星采挂了电话,出门见心童在沙发上睡得安心,她轻轻在小女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像是做了坏事一样觉得刺激有趣。
金连朝拿着冰袋,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把金连朝拉到门口,小声告知他自己的行程:“我要去见他。”
金连朝瞬间凝住眉宇,强硬地说:“不要去。”
元星采摆手道:“没事,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不会伤害我的。”
金连朝拽住她的胳膊,冷声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元星采思一番,还是摇摇头:“心童需要人陪,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现在出门很不安全,记者们都在追踪你的位置,如果被发现可能会被拦下来。你要去哪见他?”
“人间可意。”
“那里的安全性还可以,但是这次一定要走vip通道。”他给温昶打了个电话,嘱咐他来照看心童,而后定定地看着元星采,“不管你怎么拒绝,我就要和你一起去。”
元星采笑嘻嘻地看着他,很是讶异他强硬的态度。
金连朝望向她亮亮的眼睛,温情地说:“你说过,我也可以无理取闹。”
元星采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感觉着确实是自己会说出来的话。她点点头,欣慰地说:“你出师了。”
没一会温昶就来了,他面色担忧地看了眼金连朝,冷冷提醒:“何总因为你带走这个小女孩,在公司里发了大脾气。”
金连朝温声抱歉,嘱咐道:“心童胆子很小,你最好和镜头前一样温柔,别吓着她。”温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在进门前换上了温柔的暖男微笑。
元星采在他身后惊讶地说:“原来温昶的温柔是装的。”
“但也是真的温柔。”金连朝笑着说。两人出门赴约,路途上金连朝又问起,元星采为什么会离开章家。
元星采一言难尽地说:“因为那封情书。”
金连朝的疑问在嘴边盘旋好一会才吞吞吐吐问出口:“是写给李圣唯的吗?”
“啊?”元星采笑着摆手,“不是不是。”
金连朝短暂地缓了口气,又艰难地问到:“那……”
元星采很是深沉地叹了口气:“章南河。”
金连朝猛地转头看向她,震惊的眼眸还藏着慢慢涌现的忧伤和担忧。
“误会!”元星采立刻解释到,“不是你想的那样。”
正要开口时,电话又响了。元星采打开,是楚天才。他发几十条消息没得到回应,现在急得直接给她打电话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啊。
元星采笑着接通,就听见楚天才深深吐了口气:“活着就行。”然后又想起来骂她,“你从哪里认识的这个疯子啊?我看他怎么像是盯上你了?从哪里找到那么多资料的?你有头绪吗?”
“他是我哥。”元星采解释到,“寄养家庭的哥哥,十五岁之后就没联系了。”
楚天才停住质问,愣了许久,道:“猪头啊,你怎么从来不说。”
“跟他也不是很熟啊,真要论起来,我心里觉得你才像是我哥哥呢。”元星采真诚地说。
楚天才沉默了许久,说:“对不起,这么多年没问过你。”他一直以为元星采是在一个普通又充满爱意的家庭长大,才会如此纯真不谙世事。
“别别别。”元星采赶忙制止,真切地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楚天才是不能低头的!”
楚天才轻哼一声,又关心起她现在的处境:“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我准备去人间可意见他。”话音刚落,那边果不其然传来一阵怒吼:“不许去。”
元星采好声好气跟他解释半天,他听说有金连朝陪着才勉强同意,但是挂电话时又听见他的喃喃自语:“怎么感觉更危险了呢?”
元星采扒拉着信息,才发现小师、文敏、沈金子、唐金戈,甚至林双羽,都给她发了很多消息。还有借钱给她的李朝暮,很久没联系的朋友苏亦欢,很多很多朋友。
元星采笑着想,能在灾难的前世里复活,全靠好朋友。
人间可意的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矮瘦的中年男子,精明的眼在金连朝身上打量一番,缓步走出电梯。
“你们认识吗?”元星采问。
“元小姐,久仰大名。”那男子继续盯着金连朝,藏着冷刀的笑意更浓,“julian,不介绍一下我吗?”
金连朝置若未闻,带元星采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将要关上的瞬间,也冲那人冷冷一笑。
“仇人?”元星采好奇地问。
“老板。”金连朝说。元星采反应过来这人是蔚蓝公司的老总,她心想,老板确实是仇人,没毛病。
走神间电梯门已缓缓打开,一出电梯元星采就见到站在落地窗前的颀长身影,散发着阴郁的艺术家气质,目光锁定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
随后视线落在金连朝的身上,眼神更加幽深:“看来我的节目很成功啊。”
元星采想起来楚天才说他是恋综的导演,也不由得警惕地看了眼他:“你想做什么?”
章南河一愣,勾唇问:“妹妹,你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元星采心想:哼,那可不,我现在多自由多开心啊。她那副骄傲的神情全写在脸上了,金连朝见了不由得一笑。
章南河的脸色却寒意更甚,他随手将桌上的信封丢在元星采面前,笑问:“要不要给你身后的大明星,分享一下,你写给哥哥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