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蔓
王采青捏着字条站在医院门口。
一个多月前她从这道门里走出，揣着对世界的陌生和迷茫。
一个多月后她已经尝试过靠自己在社会上立足，却依然看不见前路。
“给你推荐一些本地的医学院当然可以，但是有这么两个方面，我觉得你得好好想想。第一是学医本身很辛苦，第二是你的收益可能没有预期中的高。”
“你之前身体你知道的吧，病例上都有写，咱们本地的医院，包括医疗信息联网的市里、省里都很难接收你就业，也很影响你在咱们本地考相关证书。如果你一定想要当医生，我建议你去其他地方考试，走远一点才有机会。”
很多时候这个社会就是黑即白的，人们很少拥有犯错的机会。
她先坐公交回家。
家里这时候正没人，她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决定还是先去上班。
到店的时候离饭点还早，七嫂刚好不在忙。
“要我说嘛，书还是要读的，念书念来的不是钱，是机会。人从一生下来就是不均等的，有人只有1，有的人有一百、一千、一万。可同样是1，不读书的人今天是1明天是2，读书的人今天是1明天是10。”
“可是你也别太急哦小姜。”路过的串串大姐插嘴：“你妈过得可辛苦，你好不容易能出来挣钱她的担子也小了，你又回去读书读上好几年，她可全白干！万一读不出来什么名堂不还是要回来打工。”
七嫂也说：“你先干一年攒点钱也行，手里有钱也能专心学习不是。别的不说，今天你可得给我个准信还能不能在这干，要是答应干就不能突然跑啊，我得给你交社保的。”
串串大姐又说：“可不是，你出去打听打听咱们这除了七嫂谁家给服务生交社保的，小姜你可不要不知好赖！”
王采青算了笔账，她现在手里只有四千块钱，如果从这个月就开始回家学习，到明年才能考试，时间太漫长了，抗风险能力明显降低还可能需要姜翠贴补。
再加上学习所需的开销、考试费和上学后的学费先攒攒钱再去上学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她其实对学医没什么兴趣。
她愿意给自己一年时间，如果找到了感兴趣的方向，那就去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如果没找到，有了钱去外地学医也是一种出路。
王采青准备晚上下班的时候跟七嫂说自己的打算，却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姐妹儿！还忙着呢？你的伤咋样了。”
王采青一看，来人有点眼熟，一头墨绿色短发，墨镜配皮衣，脸上还贴着纱布，左胳膊上吊着石膏，一只脚裹成粽子塞在拖鞋里，另一只蹬着皮靴。
她把墨镜往上一推：“不认识了，我，陈蔓，上回在这儿挨揍那个。”
“你上次头发不是这样。”王采青比划了一下：“是长的，颜色也不一样，又带着墨镜，没认出来。”
“帅不。”陈蔓昂头：“上回那个瘪三薅着我头发打，后脑勺要做检查还剃一块跟斑秃一样。气得我一出院就给剪了，然后把这玩意染成了绿的，下回干架我必然不能输。”
陈蔓上午刚出院，跟她一起的朋友脑震荡了还得住院两周。
她没多点餐只要了两瓶果汁，自己去冰柜拿了打开递给王采青一瓶。
“我俩一合计，告他那不能落下你和那个大姐，就派出我来先找你们。你放心啊，找律师的钱都我出，跑手续啥的也不用你俩操心，你就签个名跟我联合上诉，到时候判了该赔多少钱我都给你。”
“可是七嫂这边已经告了。”王采青说：“她找了律师立案了。”
陈蔓摆手：“她告的那叫寻衅滋事，咱们告的是故意伤害，我也问律师了，这是两码事。当时他打你，说过你报警就打你吧？咱们再告一回，反正你也不亏。”
正说话呢，七嫂站门口张望几眼走了过来：“小姜，你跟谁唠嗑呢？”
王采青赶紧回答：“上次来咱们店里的顾客，七嫂你还记得不？她出院了。”
七嫂认出来陈蔓，邀请她进屋吃饭，还要后厨给上两份小菜。
陈蔓连连拒绝：“嫂子你忙吧，我就是过来找小姜说点事，马上走了。”
七嫂拉长了声音：“啊，那行。要是有事说，小姜你今天也别忙活了你俩先去。完了你到底还在不在嫂子这干你尽快给嫂子个准信啊。”
陈蔓一听就站起来：“嫂子大气，以后我还来你家吃饭。那小姜咱俩上别地方说说话吧，别耽误嫂子做生意。”
陈蔓自己拄着半幅拐杖走在前头，王采青脱了制服搭在一边椅子上跟她出去了。
两人就在旁边奶茶店里坐下。
“怎么说？”陈蔓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菜单：“你这老板不让你干了？”
“那倒没有。”王采青挺好奇的：“怎么这么觉得。”
“她看我的眼神可没多热情，这可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啊，你这老板才奸呢，我当时看见她出来又进去了，过了好半天才出来充好人。”
王采青压根没注意到，这时候也无从判断陈蔓说的是真是假了。
陈蔓点了两样饮料和小吃，把菜单一合：“小姜，你跟我干吧。”
“行。”王采青想了想：“要是能告赢我还赚呢，输了反正是你亏。”
“谁说这个了。”陈蔓从包里抽出张名片：“跟你正式介绍一下，天空幻景的推广商务陈蔓。天空幻景听说过吗？”
王采青摇头。
“估计你也没听过，通俗点说就是一酒吧，我是给酒吧带客的。干我们这行老有人说闲话，说这不正经那不正经的，我跟你说，全是嫉妒咱挣得多。姐们这个级别的商务只跟有钱人玩，我晚上随便带一台就能赚两万提成。”
“就冲咱俩不被瓶子开瓢的交情，你要是不怕被人说闲话就跟我干呗，姐带你挣钱。”
一台两万！
王采青咂舌：“我不认识有钱人啊，也没去过酒吧，肯定不行。”
“你还没试试呢就说不行了？再说了也不是让你去推广，我手上要来喝酒的姐妹多的是，缺的是能镇住局的。”
陈蔓仔细解释了一下。
天空幻景是本市非常著名的酒吧，自己拥有一栋六层的独立建筑，分为内厅外厅两部分。
外厅消费低鱼龙混杂，内厅则价格很高，但是进店的顾客无论内厅还是外厅都得有商务带进才接待。
商务们带客进店后还要协调座位、帮忙拼桌、炒气氛、推荐套餐和处理突发情况，其实是很考验人脉和情商的。
大部分商务不会一晚只开一单，也就没办法全程陪同，他们就会在自己开的桌安排一个自己人。
这个人主要干的还是服务员的活，比如开酒倒酒、主持游戏、陪顾客上卫生间被称为当晚的p（partner）。
陈蔓手下目前有一个男p两个女p，有时候开单多了人手不够总是要用酒吧的人。
“我之前就基本只带女客，你要是来干，酒水提成咱俩对半分，我还给你开个底薪。”陈蔓思索一下：“你在这烧烤店一个月多少钱？”
王采青实话实说：“上个月是6200。”
“我给你一个月7000底薪。”陈蔓一拍手：“不是姐不大方啊，这么点钱你一个晚上就能挣回来。而且时间也短，晚上十点正式开场，你九点来怎么也赶趟了，到早上一点半就结束，你算算这才几个小时？”
待遇这么优渥，王采青纳闷：“这么好的工作肯定不缺人，怎么轮到我了呢？”
陈蔓嗤笑：“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划拉到手底下的，选不靠谱的人那不是砸我自己招牌。也完全不是看在救命之恩上啊，一码归一码，我就看中你做事靠谱，那种时候能上来跟我一起挨揍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当然了我也有私心，你要是长得不好看我肯定不能叫你，这个还是得说清楚。但是你放心咱都是正经赚钱的，姐姐妹妹一起出来玩是吧，有人提供服务有人享受快乐，要是有男的欺负你我第一个上去扇他。”
“不行！上酒吧能有什么正经工作？”姜小离听完就大叫起来：“你别是自己想跟人家去玩找的理由吧？我跟你说王采青，酒吧里男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被人家骗了过去给你灌醉了到时候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我也觉得不太行。”姜翠犹豫：“这给的也太多了我总觉得不安全。再说了，它也不给你交社保啊。”
王采青也没去过酒吧，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找不到一个人问一问。
她想到了郑霞。
【问你个事，天空幻景你去过吗？里面咋样？】
郑霞答：
【去过啊，男模老帅了，八块腹肌，一摸还会抖。】
晚上九点半，王采青和姜小离站在天空幻景门口。
郑霞穿着一身亮片裙子脚踏红底高跟鞋走过来，摘下墨镜上下打量了她俩一遍。
“你们俩上酒吧穿这样？像百乐门门口卖瓜子花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