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魂断黎明3

    九月初一这天是苏家遇难四十九天之日，原庄前的那块空地上搭了一个木台，台上台下到处挂满了白色纸花和白纸条，台上搭了几排座位。这天刚吃罢早饭，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到苏家庄遗址前的广场上来，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一朵小白花。灵堂设在左侧，灵堂后面停着一排三十多口上等棺材，苏鹏老爷和夫人等三十多口人的遗体重新收殓入棺。

    已时时分，来参加祭礼的人约有五六万之多，大都是佃户和太湖渔民，湖州名士，因为今天吴王都要参加大会，自然军政界的要人都会来参加，灵前满跪胡、耿两家亲属及苏家亲友，他们一律白衣白裳，披麻戴孝。

    大会由刘伯温主持，他对着特制的竹编话筒宣布公祭大会开始，场外就响起了惊天动地的九声炮响，接着就鞭炮声不绝于耳。接下来刘伯温宣布押解蒋英及全家四十余名人犯入场，跪在灵前，首先刘伯温简单介绍了蒋英在金处二州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其次介绍了在苏家庄犯下的无端杀害苏鹏一家令人发指的灭绝人性的罪恶，特判蒋英九族处斩，蒋英本人处以“磔刑”。

    宣判结束，台下一片欢呼。首先将蒋英的囚车由两个壮汉推至台下，将蒋英放在一张予先准备好的门板上，然后用四颗长钉分别将手心、脚心钉在门板上，再将门板竖起来，然后依次将蒋英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叔婶、兄弟、妻妾及子女等当着蒋英的面一一斩首，最后将蒋英一人千刀万剐后，割下人头，取心肝盛入盘中，祭奠所有亡灵。并宣布暴尸三日，台下一片欢腾，人人拍手称快。

    行刑完，刘伯温吩咐行刑队将所有尸首另移他处暴尸，苏家所有棺木重新入土安葬。因为会场接下来要进行下一项议程。这一项议程也很重要，这一项议程就是向佃户发放土地、房屋、山林等契约，这一项议程就连吴王、刘伯温也未经历过，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尝试。会议仍由刘伯温主持，当刘伯温宣布由苏老爷的千金苏莺莺小姐讲话时，台下沸腾起来，好多人，特别是老头、老太太和小孩都跪在地上，念着苏莺莺的名字，他们纷纷祈祷起来：“老天爷，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菩萨保佑她百年长寿！”

    苏小姐站起来走到竹编纸糊土话筒前，大声说道：“乡亲们，同胞们，大家都知道我们苏家一家遭到无端被杀惨案，这些都是元朝的走狗张士诚、蒋英之流干的伤天害理之事。不幸中的大幸，幸由应天府吴王朱元璋，仗义出兵，才把我从火坑里解救出来，并替我报了血海深仇。只有朱元璋的队伍才是仁义之师，正义之师。现在吴王朱元璋就坐在我们台中央，大家鼓掌欢迎他！”

    在场所有的人都站起来，齐声高呼：“朱元璋万岁，朱元璋万岁！吴王万岁！”

    吴王站起来向大家挥手致意，他没有想到莺莺小姐会这样讲话，这样会鼓动人心，她年纪轻轻，三言两语，句句打动人心，句句话叫人听了心里受用。朱元璋从出世以来，从一个和尚到现在的吴王，还没有人，特别是上万人一起喊叫他“万岁！”今天第一次听到了“万岁”的呼喊，真叫他一时如坠云里雾里，脑子忽然嗡的一声变大了，变大，再变大，整个身子好像风筝一样，向上，再向上，慢慢地向上飘去……，心里那种满足感、陶醉感，就像喝了葡萄酒，吃了蜂蜜一样舒坦、甘甜。

    苏小姐继续说道：“今天，我征得吴王的同意，我决定把我苏家庄的土地、房屋、山林、树木全部永远地，无偿地送给我的佃户，实行耕者其田，叫我们的农民永远有饭吃，有衣穿，……”

    说到这里下面人群沸腾了，人们都高兴地跳起来，唱起来，有的把自己的帽子抛在空中，很多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相握手祝贺，有的相互拥抱，还有些人嘴里乱哼跳起舞来。……

    这些都是贫苦的农民，祖祖辈辈都耕种着别人的土地，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今天，平地一声春雷，突然自己有了自己的土地，心里当然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们这些“驱口”、“农奴”有了自己的土地，一夜变成了“自由人”，永远的自由人，永远不给谁交租纳贡，自种自收，一个个怎么能不高兴呢？有的人干脆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口里直念“阿弥陀佛”，有的人不断高呼：“吴王万岁！朱元璋万岁！苏莺莺万岁！”

    过了好一会，苏莺莺用双手令大家停下来，人们才平息下来，苏莺莺接着说：“……你们要知道这些田地是苏家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希望大家好好耕种，多打粮食。你们保护好你们自己的土地，不要叫坏人抢去了！坏人就是湖对岸的张士诚，元鞑子和蒋英之类的坏蛋。……”

    这时刘伯温对坐在旁边的吴王说道：“主公，你看看，农民才是最需要土地的人。今天，再次证明：我们要得到民心，首先就是要解决好土地问题。只有解决好这个问题，老百姓才会真正拥护我们。”

    吴王听了点点头说道：“我完全同意先生你的看法。今天实际上是这些贫苦的农民给我们上了一课，不解决好‘驱口’、‘农奴’的问题，也就解决不了‘江山稳固’的问题。我们打完了张士诚这一仗以后，就想法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先生你有空先考虑个方案和意见，回应天我们专题研究这个问题。”

    莺莺小姐讲完话后，下面紧接着就是发契约开始。幸好，这些契约是苏老爷在日，就按一村一村的次序捆成捆的，清点得整整齐齐。这样先发到各村，再由村长领回后，由村长再发到各家各户，问题就变得简单很多。现在由工作人员在话筒上叫来各村村长，由苏小姐亲自将契约交到村长手里，委托他带回去发到各家各户，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所有契约发放完毕。

    这时，苏小姐特别兴奋和快乐，她脸上泛着青春的朝霞，快乐得像只百灵鸟。是的，在这五十天以来，她是在巨大的的悲伤、痛苦、恐惧中度过的，是在刀刃上度过的，今天终于看到仇人伏法，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自己也心满意足了。

    整个祭奠大会开得很成功，会一直开到未时才结束。会议结束后苏家三十多口棺重新进行入土安葬仪式，当然这些事都不用苏小姐去布署和动手，一律由村民自动组织起来完成。

    紧接下来就是修建陵墓，在原住房基础上，修祠堂和家庙。这些事情有工头负责，也无须她去操多少心，加上这个季节秋收已结束，秋种还没开始，农村空闲劳动也比较多，来参加修建的人相应也就多，因为来参加修建的人还可挣到现银子，何乐而不为。

    自从参加了公祭大会以后，苏小姐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人也变得开朗了，快乐了。大概是她认为大仇已报，自己又获得自由，再也没有什么压力，白天到处走走，检查一下工程进度，晚上仍住在大船上，她在湖里住，常和吴王、刘伯温在一起，自然就结识了很多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上几个熟人。这些人都是些善良的人，她觉得这些人都充满朝气，不怕吃苦，不计较个人私利。和这些人在一起，自己都觉得新奇和充实起来。朱元璋、刘伯温见了这个情况，也替她高兴。他们俩人都希望苏莺莺早日走出悲伤的阴影。

    苏小姐从工地到湖边，准备回到大船上去，远远看见吴王和刘伯温在湖边一个大石头上，眺望着北方，刘伯温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议论什么。

    苏小姐走了过去，大声说道：“二位爷，你们在谈论什么？兴致这么高，我来不妨碍你们吧？”

    吴王回头看了一下苏小姐说道：“不妨碍。刚才，我和先生，正对着太湖对对联，我出的上联是：

    天作棋盘星作子，日月争光；

    先生对的下联是：

    雷为战鼓电为旗，风云聚会。

    我的第二幅上联是：

    天下口，天上口，志在吞吴；

    先生对下联：

    人中王，人边王，意图全任。

    怎么样？好不好？”

    苏小姐听了，称赞道：“好，有气魄，豪气冲天，又有现实意义。只有二位爷才有这样的才气。”

    吴王看了一下苏小姐说道：“苏小姐，你今天气色不错，有进步，这就对了。我们刚才还说你哩。”

    “没有说我的坏话吧？”苏小姐问道。

    “我们都是说的好话，哎，先生，苏小姐这几天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红润，脸红红兮如湖中朝阳，目光清澈兮如波浪……”朱元璋顺口胡诌起来。

    苏小姐笑道：“那我不成了太湖女神了？吴王是想学曹子建写‘洛神赋’一样，也准备写一篇千古不朽的‘太湖神赋’。”

    吴王继续胡诌起来：“霓裳璀璨兮如湖上朝霞，皮肤黄黄兮……”

    苏莺莺对刘伯温说道：“湖神得了黄种病啦。”

    苏小姐这一说，引起大家都大笑起来。笑了一会苏小姐问吴王道：“吴王，你们进攻平江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胜算有多少？”

    吴王故弄玄虚地说道：“苏姑娘，这个问题你最好问我们的军师。”

    苏小姐转向刘伯温，刘伯温说道：“莺莺啦，我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其实这一场战争不管是人力、物力、财力、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等，明显是一边倒的战争。我们原计划分三步来进行这场战争：首先夺取淮东太湖北朝的所有城池，我们已完成；第二南取湖州、杭州、嘉兴等地也达到预期的目的；第三步围困姑苏这正在进行，现在张士诚在姑苏已是空城一座，他已被我们围困将近半年之久，已处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窘地。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张士诚目前的本钱就是湖对岸还有五万水军，我们已下最后通碟给张士诚，限他在九月上旬作最后答复，如果他还要继续顽抗，我们只要一夜的时间就可以一下吃掉这五万人马。在鄱阳湖我们以二十万兵力打垮三倍于我的陈友谅，在太湖以我二十五万的兵力对付五万的兵力，兵法云：‘五则攻之’，我们之所以没有攻，而是围之，主要是打心理战，为了减少双方的伤亡，我们采取分化瓦解他们的办法，争取他们投降。像杭州一样，兵不血刃多好呢？打仗必竟不是好事，双方都要死人的。战争是不得已，最后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而没去主动进攻他们，就是不想让人说我们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如果他们执迷不悟，那我们已仁至义尽，只有消灭他们了。目前看来，张士诚还是一个顽固的人，所以我们准备在最近几天要对他们发起攻击，时不我待，我们地处南方，一到冬天，我大军地处下风方向，对我们不利。所以我们不能久拖。我们先吃掉他的这点本钱，剩下的就只有攻城的问题了。”

    “解决了张士诚，剩下来就是北伐了，对吗？”苏姑娘问道。

    “剩下来就是‘王师北定中原日’，我们就继承几代人‘北伐中原’的梦想和遗愿，将鞑虏逐出中原，结束元朝八十九年的残暴统治。”刘伯温精神振奋地说。

    “你们还有取关中、扫西北、定西南和东南的任务要干。”苏姑娘补充地说。

    “这些只不过是小事而已”，朱元璋补充地说，“我们中华民族的复兴大业在我们手中就要开始啦。我们可以骄傲地说：从此我们再也不受异族的统治和压迫。苏小姐，你对我们开创的事业感兴趣吗？”

    “感兴趣，当然感兴趣。”苏姑娘听得眼睛都亮起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