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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未雨绸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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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年多。一天,刘伯温下朝回家,在自己家门口下了轿,刚走到大门口的台梯上,只见一个年轻人,约二十三四岁,身穿蓝色上衣,脚蹬青布鞋,头戴便帽,走到刘伯温身边,倒头便拜,口称:“刘先生,你一向可好?”

    刘伯温站住脚,回头扶赶起年轻人,只见这个人面孔微黑而清瘦,面目憔悴,身心疲惫。刘伯温迟疑地说:“你是……”

    年轻人直起身来,说道:“先生,你怎幺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学生苏瑾,湖州苏家庄的苏瑾啊,先生难道你忘了?”

    刘伯温上前,双手扶起苏瑾,上下打量了一阵,惊叹道:“天哪!真是苏瑾,你怎幺这般模样?又黑又瘦,你没有生病吧?”

    “没有生病,我很好,”苏瑾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这两年发生的事太多,真是世事难料,一言难尽呵!”

    刘伯温爽朗地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先到我家去,住下慢慢再说,我们师徒俩好几年没见面,我们慢慢地聊。”

    刘伯温说完,就抓住苏瑾的手,两人向府里走去。

    他们来到客厅分宾主坐下,袁凤丫头端上茶来,刘伯温试探性地问道:“苏瑾,你最近回湖州老家去了吗?”

    苏瑾听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去了,我家的事我全知道啊,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我家平地一声雷响,发生了灭门大祸。……”

    苏瑾说到这里,眼圈就红起来,他忙掏出手绢揩去泪水。刘伯温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十分抱歉,你家的事我知道得太晚了,没有及时阻止事态的发生。……”

    苏瑾听了,赶紧跪在地上叩头道:“我都知道了,多亏先生及时出手相助,才使我苏家的血海深仇及时得报,苏家三十多口的沉寃才能昭雪,杀人恶魔才得以正法。我为人子,没有尽到孝道,深感惭愧,幸亏先生及时出面,逮住恶魔,替我苏家报了血海深仇,我只有来世变牛作马报答先生。”

    ‘快起来、快起来!”刘伯温起身扶起苏瑾说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也要节哀顺便,我深感惭愧的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姐姐苏莺莺,使我今天愧对故人。”

    “先生,”苏瑾起身在椅子上坐下,听刘伯温这样说,就连忙摆手说道:“先生,这些事我都清楚了,只怪我姐报仇心切,才岀了意外,这与先生无关。先生在处理我家的善后事宜也很妥当,我这次回湖州,乡亲们没有一个不佩服先生的,我这次是专程赶到南京来,向先生致谢的。”

    刘伯温听了摇摇头说道:“我们两家是世交,就不必客气。你们苏家的事就是我刘伯温的事,换了他人也会这样做的。”

    说到这里,刘伯温就起身对苏瑾说道:“苏瑾,请随我来,你这次来得正好,我还有些遗物是你们苏家的,我现在就移交给你。”

    二人来到书房,刘伯温从书櫉下面的抽屉里,拿岀一张卷画说道:“你们苏家恐怕只有这一幅画保存最完整了。”

    苏瑾打开画一看,才是苏莺莺画的那幅‘送别图’,苏瑾眼中滴泪道:“这是我姐画的一幅‘想象画’,也是她生平的得意之作,她一直挂在她的住房里。”

    刘伯温又从柜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匣来,从木匣里取出一个小本子,解开小绳,从本子中取出两张银票和一些单据,对苏瑾说道:“苏瑾哪,当时你没在家,你苏家的资产,包括土地,森林,房屋,珠宝钱财,船只以及城里的资产,我们在杭州捉到蒋英后,就折合成银子,作成银票,有二百五十万两,你姐送给贫苦农民一百万两,三十万两重修苏家庒,目前在我手中尚有一百二十万两,这次你来得正好,我可以物归原主。省得我跑一趟温州,我受你姐之托,要交给你,因为你是苏家的唯一继承人。我早一天交给你,我就早一天松口气,你不知道,这幺大一笔财产,压在我肩上,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如有闪失,按大明律法要剥我两千层皮,我哪有那幺多皮叫他们剥?现在,我才知道‘收荒匠心态’是怎幺回事了。”

    “先生,”苏瑾摆摆手说道,“你先别急,我这次来南京是专门来看望先生的,我们师生六七年没见,我们刚见面,你就忙着向我移交东西,该不是先生在下逐客令吧?先生,我也不是来讨债的。”

    刘伯温也感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不近人情,就哈哈地笑着说:“你看,这么多的钱放在我这里,给我心理上造成的压力真不小,总想早日处理出去,我完全成了‘收荒匠心态’。”

    “先生,你今天两次这样说了,什幺是‘收荒匠心态’?”苏瑾问道。

    刘伯温见问,就笑着说:“这是南京城里发生的一件事,说有一个收荒匠,每天挑着担子在城里收荒,走街串巷,进酒舘,岀饭庄去捡酒瓶,收破烂,风里来雨里去,每天可以赚取两三百个铜钱,赚的钱足够一家三口人的生活,他也就自得其乐,无忧无虑地担着担子到处转,一边转一边快乐地唱歌,日子过得满舒心。有人问他:‘收荒匠,那你每天能赚多少钱,这幺高兴?’收荒匠哈哈一乐,伸出两个指头说道:‘两三百文钱’。‘才两三百文钱就这幺高兴?’,收荒匠回答道:‘每天两百文钱已够我全家用了,毎天生活开支一百文,其他五十文买点酒、肉,还剩五十到一百文,到年底还可以添点新衣,这使我一家人都很满足了,我为什幺不快乐?’看来他是容易满足的人。谁知有一天收荒匠低价收到了一只东吴时代的一只紫金壶,拿到古董店里去换了十万两白银的银票,他把银票拿到钱庄里去存了十年定期。这样,每个月可得一百两银子的纯利,他高兴极了,有了这幺大的一笔银子的稳定收入,那还收什幺荒呢?他就回到家里,当起暴发户老爷来。那他该幸福了吧?其实不然。收荒匠第一个月领到一百两银子的时候,回到家里,又是沽酒,又是买肉,又是置家俱,又是添新衣,换被褥,当然这一变化免不了要惊动左邻右舍,人家到他家来看个究竟,谁知收荒匠的老婆是一个快嘴妇人,成天叽叽喳喳的,家里有芝麻大的小事,生怕别人不知道,就到处吹嘘,冒失、饶舌、愚蠢的虚荣心是一切祸根的孪生兄弟,开始是大家听到谣传,随后就产生了负面效应,很多人开始只是羡慕,随后而来的就是嫉妒,甚至是愤怒。各种传言开始传开,有的说是他得了二十万两,有的说是五十万两,有一个人说得更明白,说是一百万两,是他亲眼所见,是用十辆马拉车拉到钱庄里去的。这一下可惹恼了那些左邻右舍,有的说他一个臭收荒匠凭什幺要得到这一百万两银子?让他一家人过得这幺舒坦,我们却这幺穷,这太不公平了。又有一个人说:‘他这种行为,低价进高价出,实际是一种套购行为和欺诈行为,按大明刑法应该剥皮和斩首,我们应把他扭送到官府去,财产应该分给我们举报人。

    “过了二十多天,收荒匠一家对这笔钱的神奇感和新鲜感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无穷无尽的烦恼。首先是收荒匠在月末又去钱庄取利钱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同一条街上的流氓头毛二混和他手下的几个杂皮,拦住收荒匠的去路,毛二混人高马大,一把抓住收荒匠的领,把他提到空中,搜去银子,然后把收荒匠丢在地上,一脚踏住脊梁骂道:‘你这不知趣的东西,得到银子不拿来孝敬你毛二爷,却要我们亲自动手,你也太不自量了。兄弟们,好好教训他一下,叫他长点见识。’众流氓一拥而上,骂骂咧咧地一顿拳脚,打得收荒匠在地上乱滚,毛二混说道:‘下个月的今天给毛爷亲自送来!’说罢领着小泼皮们扬长而去。好一阵收荒匠才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伤痛的身子往回走。他走了不到百步,没想到里正的儿子吴寿,也带了几个人拦住去路说道:‘哎,荒儿,你站住!’荒儿明白了,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现在遇上这帮瘟神,这一关怎幺过?荒儿虽然愚笨,但在要吃皮肉之苦面前,他突然人急计生起来,他眼珠子一转,流着眼泪说:‘吴二爷,我刚从朝天路取银子回来,准备把银子送来孝敬二爷你,……’‘银子呢?’吴寿问道。收荒匠说道:‘我刚走到包子铺门口,就遇上毛二混一帮人把我银子抢去,还把我打了一顿,我说这银子是送给吴二爷的,你们不能抢!毛二混骂道:‘他吴二痞子算哪把夜壶?他充什幺二爷?老子遇上他,不打断他的脊梁骨才怪哩!’‘这是真的?’吴二痞子问。收荒匠指着横身的伤痕说道:‘二爷,你看我横身是伤,还能有假?’吴二痞子一看,料想一定是真,忙引人走了,收荒匠才躲过这场浩劫。从这天晚上开始,小偷一夜三五次光顾他家,能偷的东西都被偷走了,害得他和妻子轮流起来点灯守夜,连白天也经常有不明不白的人到他家来转游,天一黑还有人向他家掷石头瓦片。

    “他们白天不能睡觉,夜晚不能合眼,吃不下饭,一个月下来,两口子足足瘦了一圈,掉了二十斤肉,两口子都成了风车架子。这种在针尖和刀刃上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这时他们才知道:横财不是那幺好得的,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不是那幺好吃的。想当初当收荒匠时,侭管清贫一点,可日子过得满舒坦,既称心、又快乐。自从那该死的银票进了门,就没有过一天清静日子,就没有了快乐和欢畅。他们终于明白了有了银票,招来土匪、流氓和强盗,白天搞得他无法吃饭,晚上闹得他无法睡觉。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贫穷自在,富贵多忧’的道理。要知道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健康和快乐,金钱固然有它冷酷的魅力,但和健康快乐比起来,那就渺小得多。再让这该死的银票在家里呆下去,还不知道有什幺祸事要落到他们家中来,为了能过安静的日子,要尽快地把这祸根送出这个家门,收荒匠一家商量好后,第二天一早收荒匠就揣好钱庄存折来到鸡鸣寺,找到住持,把这个存折捐给了鸡鸣寺。收荒匠如释重负一样地回到家里,他重新挑起收荒担子,干起他的老本行。说也怪,从这天起,周围的一切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收荒匠的粗犷的男低音又回到他的嘴上。这就是南京城广为流传的所谓‘收荒匠心态’。”

    苏瑾听了站起来笑着说:“先生,学生恐怕还得要请你多当几天收荒匠,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总得让我多休息几天,喘一口气再说。”

    “那是自然,在你临走时我再给你。”刘伯温重新收拾好小本子,放回原处,关好抽屉说道。

    这时,李燕燕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书房,对刘伯温说道:“先生,今天收到你的一封家书,其中有些事,可能要你亲自处理。”

    “是不是你姐她又病了?”刘伯温一手接过信问道。

    “正是。信是刘琏写来的,他在信上说,在温州海边有个叫淡洋的地方,有一块荒废的晒盐地,离他外祖父的坟地只有百步远,约有十亩,要价二百两银,可不可以买下,要买就寄二百两银子回去,不买就作罢。”燕燕在旁边说道。

    “买那东西干什幺?我哪里去找两百两银子?再说,我在朝为官,大明朝明文规定,任何官员不得与农民争地,如果我买了,马上就有人吿到朝廷来,我刘伯温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有人会夸大成一千亩,一万亩,就可把我定成死罪。明天你回信给刘琏,我临离家时只教他作三件事,一、孝敬好母亲,二、种好南田的土地。三、守好爷爷奶奶的坟墓。淡洋地坚决不买,不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措词要严厉,你这样写,如有谁自作主张,擅自买地,则视为不孝,我回家时打断他的狗腿!现在朝里有人,正打着灯笼在挑我的毛病,这样作正授人以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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