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那时，阳光正好
胡小一疑惑转头，对上孟星那大大的笑容，她微微一愣。
只听对方用无比轻快地语气说着：“原来这是假肢丫，你也太酷了吧！！”
口罩上方的眼神明显一顿，正拉着裤脚的手指也微微僵住，她不敢相信地望着孟星。
眼前的女孩眼睛大大的，正露出惊喜又羡慕的目光。
“我觉得你好厉害呀！我听她们说带假肢走路可难了，我刚刚在电梯里都完全看不出来呢，你一定做了很多训练吧！太厉害了！
要是我，肯定还不及你的千分之一呢！”
被夸赞的胡小一明显不知所措，眼光闪躲，口罩下的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说话。
她轻轻地将裤脚又拉了下去。
一阵凉风从她们之间的空隙钻过，带出一句轻轻的话语。
“我，我一点也不厉害。”
这是胡小一第一次同孟星说话。
“我不过是断了一条腿的残疾人而已。”
语气中难免带着浓浓的自暴自弃，和之前在酒店电梯里看到的那双眼睛有着截然相反的气息。
这应该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不是的，这可能只是你的人生的一个插曲，你不能因为这一个插曲而放弃你的整个人生。”
“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到胡小一的耳边。
胡小一微微睁大眼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抱着善意朝她靠近。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足足愣了两秒，“啊？”了一声。
随后，微微后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明显还防备着，毕竟孟星是孟月的妹妹。
孟星则装作毫不在意，小声地说着，“我有一个姐姐……”
旁白口罩上方的目光在听到这个称呼之后微微闪动，藏在背后的手瞬间用劲，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裤子。
但她没说话，只是垂着头安静地听着。
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跟她坐下来说话了。
“我姐姐几年前出了一场车祸。”
胡小一悄然转头，目光里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当时，有一辆货车在高速上超速撞上了我姐姐的车，我姐姐的车子失控了又撞上了旁边的一辆车。她当场就昏迷不醒，最后醒来就发现右边的耳朵听不清了。”
坐在旁边的人带着一丝惊讶。
孟星垂头，眼底藏着难过，“但是我姐姐却没有把这事儿告诉我和妈妈，那段时间，她都自己一个人待在医院，独自承受着那莫名又未知的恐惧。
直到出院很久她才跟我提起这事儿，我有问过她害怕吗？她说害怕，但只是一开始，后来她就习惯了。
她说右耳听不到左耳的听觉却越发的灵敏，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的世界并不恐惧仿佛更加有趣。这也是一种人生的体验，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经历。”
“这种有趣感战胜了她内心的恐惧，逐渐的，她只用左耳去聆听这世界的美好。
时间久了她就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心魔作祟罢了，只要战胜了心魔，世界依旧一片美好，她的生活依旧没有改变。”
说完孟星抬手轻轻地覆上胡小一的左腿，透过那布料，她能感觉到布料之下的冰冷。
那没有血管，没有肌肉的冰冷。
“其实你和我姐姐的情况很像，但你比我姐姐幸运多了，你看你还能借助假肢走路，但我姐姐的右耳却再也不能恢复听觉了。”
“你比她幸运很多，所以你的世界和我姐姐一样，依旧一片光明。”
胡小一微微发怔，唯一能表达情绪的那双眼睛失神地望着旁边的孟星，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但是却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选择沉默。
微风习习卷起树梢的落叶，吹散重叠在一起的繁枝。
忽而一束阳光陡然洒下，照在孟星的身上。
她仿佛被光包围一般，沐浴在温暖的午后光线之中。
然而胡小一却看得发怔。
她的人生太苦太苦，活了二十六年除了王诚没有任何人给过她温暖，她渴望生命里能有一束光照亮她的黑暗。
原本以为那束光对于她来讲是奢侈的，是稀少的。
可就在刚刚她才察觉，其实她的人生里可以有无数道光。
也不一定非那一束不可。
“谢谢。”
不知过了多久，口罩后方发出闷闷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低落，语调却格外的轻松。
藏在身后的手逐渐松开，那裤子被抓得皱巴巴的。
孟星笑着说，“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我现在肚子有些饿了，你能陪我去酒店的餐厅吃点东西吗？”
“啊？”
胡小一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是第一次有女生对她发出邀请，大学的时候她因为家里太穷和寝室里的那些室友们显得格格不入，大家都不同她说话，甚至还一度孤立她。
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感受过和同性朋友一起并肩而走的感觉。
但她总是会羡慕那些有朋友陪伴的女生，但是现在她不羡慕了，因为她也拥有了。即使是一个完全没有交集的女生，即使说不定明天她们就分道扬镳不再相见。
但这一刻，她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就足够了，因为她真的不贪心，很知足。
“哎呀，走走走，反正你也没事儿就陪我去吧！我肚子蛮饿的，餐厅就在那边，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孟星挽着胡小一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长凳上扶起，动作尽量做到自然，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姐和我姐夫都出去有事儿了，就留我一个人在酒店，唉，真是无聊，还好有你呢。”
或许是孟星的热情让胡扫一有一点措手不及，她慌乱地僵直着背，被孟星挽着的左手根本不敢乱动。
听到孟星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一些有趣的事儿，即使她不太能听懂，却在一瞬间她那空洞洞的心似乎被温暖给填得满满当当的。
仰头，看着天空。
这一刻，阳光正好，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口罩后的嘴角微微上扬，小声地说了一句，“刚好，我的肚子也有点饿了。”
孟星转着头将笑意藏在心里。
胡小一的本性其实并不坏，完全是因为家庭因素造就了现在的她。
而且，现实中胡小一并没有真正地伤害孟月。
所以，在2020年她想尽量为她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