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星之子

    相比于上次项天明参加过的太空葬礼，这一次由他亲自操刀，却出乎意料的还要寒酸许多。由于没有适合拿来做棺材的容器，三具尸体只能是原封不动地给装进裹尸袋里，幸好那艘敌人的飞船上有这玩意，不然项天明都想不出应该拿什么来安放这些遗体。

    要是就这么不做遮盖地推出舱门，他自己都不好意思面对这些曾经为人的遗体。“准备得如何？”项天明从驾驶舱探出半个头来看向正在为遗体做祷告仪式的小a。

    他们现在应小a的要求来到本地星系的边缘，这里离星系中央的主恒星已经十分遥远，除了稀薄的星际尘埃物质和一点冷淡的光，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项天明问过小a，他说这样好上路，没什么遮挡和牵引力。

    小a正在用一种项天明和李斯特都未曾见过的香料一样的东西轻轻抛洒在遗体表面，这些金色的沙粒一样的物质带着一点淡淡的香气，说不出来像是什么味道。不知道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因为某种物质成分的作用，这味道的确令人感到安心。

    李斯特把头转回来，戴好头盔。待会儿要直接打开白星号腹部的舱门，气体都会往外跑，在仪式期间，必须要戴好个人维生防护用具，除非有人想与这些人一同作伴。

    他拿出放在腰间挎包的铁王八像把玩核桃似的放在手心转起来，一副退休老大爷的模样，让项天明看了忍俊不禁。

    “我说，等以后我们仨赚够了钱，我肯定是要去环游银河系的。那你呢？有没有什么打算？”项天明带着点好奇看向李斯特。老赌鬼把铁王八抓紧，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撇撇嘴说道：“也许找个在地面的商业站点，开一家酒吧，我就天天坐在桌子边上跟人玩牌？”

    项天明和李斯特都戴好了头盔，看不不太清对方有什么表情变化。项天明把手搭在扶手上用手指敲了一会儿说：“没了？就不想再做点什么刺激的事情？比如到处旅旅游，或者开家大公司什么的？”

    “找刺激？我现在过得还不够刺激？天天不是被人撵着屁股追杀就是和你们东跑西走地找地方杀人越货。我也都是快四十多的人了，不想再折腾了。

    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会想起萨尔瓦多老爹，想起他这兢兢业业一辈子，打点上司，讨好同事，笼络队友。他图个什么呀？不就为了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么？

    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给我们搅黄了。你还记得当时我和小a把你从空间站拖到李振的船上那时候吗？

    我说我赌赢了，可是现在看来，我又不那么确定了。人呐！”李斯特发出一声感慨，听得项天明也有些惆怅。无论是哪个时代，底层老百姓就一个愿望，那就是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可是，在这个宇宙的星际时代，这样的愿望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只能是个愿望罢了。当私人掌握的火力密度达到一定的数量后，就产生了质变。那种自下而上的社会重建方式变得愈发可望而不可及。这是时代的命运，这是莫大的悲哀。

    “祈祷仪式已经完成，可以开始送别他们。”小a把手里的香料收好，站在驾驶舱门口对两人说道。项天明起身回头看去，在小a宽大肩膀的背后，三具遗体外面的裹尸袋拉链已经被拉上。银灰色的材料表面被小a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些项天明看不懂的文字，似乎是用某种油性颜料涂抹后再用火焰漂过。

    “我知道这可能多少有些失礼，但是我实在是很好奇。所以我能问下那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吗？”项天明尽量把话说得平和一点，眼见小a抱起双拳置于胸前，显然是有些许抵触。

    正当项天明打算道歉的时候，小a却开口：“在独立星系，或者说，至少是在我的家族。由于施行太空葬，死者没有可以用来辨别身份的标志物和信息。为了防止被人弄混，家人们会在棺材表面写上一些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文字和符号，久而久之，演变成包含敬意的特殊文字。”

    “明白了，谢谢。那我们就开始？”项天明提议道，这得到了小a和李斯特的点头同意。等待小a把头盔和衣服都换好以后，项天明才按下舱门边上的一个蓝色按钮。在排气泵的工作下，大量的气体被风扇吸入管道，再进入维生循环系统等待过滤和调节，重力系统也被关闭。

    白星号内部暂时被抽成了真空，以免舱门打开后他们几个人和琳琅满目的货物被推入太空。随后，等指示灯亮起后，项天明又按下蓝色按钮下边的红色按钮。这是打开舱门的必要步骤，每一条背后都是早期太空探索者用血与泪换来的教训。

    三人站在被缓缓打开的舱门边上，面对着浩瀚的星空一言不发。项天明记得有人曾经说过，每一颗闪亮的星星都是太空葬礼的见证者，每一束高能射线都是宇宙的致辞。所以这样想来，这场葬礼倒是热闹非凡。

    “你先来吧，小a。”项天明把中间的位置让出来，留给小a发挥。后者也不谦让，站在中间转身面向整整齐齐摆放在地板上的三具遗体。

    “我，翡翠石家族的代表，今天为各位不知名的同胞送别。生前，你们没能享乐，但死后未尝不能开怀畅饮。”小a打开堵住瓶口的橡胶塞子，小心翼翼地把一团液体挤出来，这一团淡红色的物质是酒。

    他把液体球球轻轻拨弄到每具遗体边上停留一会儿，然后用手挡住四周，只留出一个方向把它推出舱门，这是为了防止液体飘进电子设备里。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只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小a的手轻轻抚摸过遗体的头顶，项天明感觉自己的头顶好像也麻麻的，对于这句话，他有着别样的体会。

    “我们体内的重元素都来自于宇宙中一场场微不足道的爆炸，死后也必将原封不动地送还。我们是恒星的孩子，终将回归星星的怀抱。”平日性子急躁的小a此刻在项天明眼里好似变了一个人，约莫是带着点不可侵犯的神圣性。

    “星星无处不在，对自由的渴望无时不有，请上路吧！”小a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随后开始动手推出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