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谁杀死了她
林愿并不是生下来就不被待见的。
妈妈放弃小姐生活,执意下嫁给爸爸,自然是因为有极热烈的爱在里面。
曾经她也被如珠如宝地捧着长大,没有钱但有很多爱。
但这样的爱很容易被消磨,在一次次争吵中损耗殆尽。
谁去接女儿放学,怎么买到了不新鲜的水果,贷款什么时候还完……任何问题都能成为导火线爆发一场争闹。
“愿”也变成了“怨”。
贫穷和怨恨摧毁了这个曾经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明明她和江凌怿那么像,结局却迥然相反。
凭什么都是年少冲动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她就能重新回头当金尊玉贵的江家小姐?
林愿已经在父母的争吵中麻木,有时候她也会想要是妈妈不那么傻被男人骗就好了。
她远远看过江家的少爷小姐们,像是草窝里的鸡崽仰望翩跹的天鹅。
她本该与他们一样。
有天一个自称是她舅妈的光鲜贵妇来了家里,她们没说几句就开始吵架。
贵妇最后塞给母亲一张名片就昂着下巴摔门离开了。
母亲异常愤怒地把那张纸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林愿偷偷把碎纸片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拼在一起。
那是一张看起来就很贵的纸,入手轻柔顺滑,印着漂亮的芍药暗纹,还散发着阵阵幽香——
那是钱的味道。
166……
林愿记住了背面的号码,隐隐希望有能用上这串数字的时候。
那时说不定她也能成为天鹅。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愿望会以这种形式实现。
如往常任何一天一样放学回到家,林愿打开房门时却正正对上妈妈大睁着的血色双眸,像是求救,又像是怨憎的诅咒。
江路云僵硬的身体就这么伏在地板上,双手前伸抓在地板上,却再也无法挪动一步,因为她已经死去了
下半身完全消失,断面坑坑洼洼还有撕咬的痕迹,像是被大型猛兽硬生生啃去了肋骨以下的部分。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立刻死去,拖着从腹腔中掉出的肠子脏器,挣扎着向门边爬。
但除了一条狰狞的血痕,她什么都没能留下。
林愿本该被吓哭的,但巨大的骇然牢牢攫住她,让她连放声尖叫都不能。
直到接线员耐心地询问了好几遍,林愿才大声哭了出来,颠三倒四地说道,“呜呜警察叔叔我……嗯呜呜我妈妈死了,被,被怪物吃掉的……你们快来救我,我好害怕呜呜……”
接线员立刻警觉起来,迅速上报了相关信息,边柔声安抚着林愿,“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到。在我们来之前能找到人陪你吗?你还记不记得家里人的电话?爸爸或者爷爷奶奶的都行。”
鬼使神差一般,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数字并不是父亲的的号码,而是那张粉碎的卡纸。
林愿深深埋着头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低低地念道,“166……”
钟意只是看了一眼现场,就扑到卫生间里狼狈地吐了个昏天黑地。
林愿捧着面巾纸盒,期期艾艾地看向她,“舅妈你要擦擦脸吗?”
钟意下意识伸手去接,又顿在半空,最终又自暴自弃似的抽了半包纸,胡乱地在嘴边擦了擦。
“死小鬼,真会给我找麻烦。”钟意瞪她,但依旧把她带回了江家,那座威严气派的老房子,母亲从小住的地方。
只有在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在睡前故事时间讲讲以前的生活。
在离家结婚之前江路云都住在临水楼里,那是栋带着池塘的漂亮小楼,到夏天池里就会开满浅粉幽蓝的睡莲,微凉的水汽挟着清香,阵阵扑到鼻尖。
而这些她拥有的时候从未在意,直到失去了才常常在梦里回见。
如今那座小院已经很久没人居住,曾经的院落主人又离奇惨死,恐怕再也不会有人住进去。
林愿是在回了老宅之后才知道,她那个倔脾气的外公直到去世都不肯对自己同样嘴硬的女儿低头服软,而是不声不响地留了遗嘱。
只要江路云愿意回家,很大一部分遗产都会分给她。
钟意上次去他们家也是为了传达外公的意思,家里还是希望她回去的,只可惜江路云把她父亲的爱理解成了高高在上的施舍的鄙弃。
而现在,已经成为死人的江路云再也没机会回头了。
林愿站在天井中间,眼睛盯着脚尖,不敢看向四周围着的人。
他们都姓江,是妈妈的家人,跟她没有关系。
江盛最先开口,“小云的小孩谁照顾?”
钟意自己都还没有小孩呢,并不想收养这个拖油瓶,撇撇嘴不吭声。
林愿觉得自己像是垃圾堆里无人要的破旧玩偶,没有人会选择她,甚至没有人愿意看她一眼。
长久的冷场之后,江盛皱着眉头要说些什么,一道清越的声线忽然打断他,“小愿跟我吧,正好清鉴缺个伴。”
其他人的神情瞬间从漠然变得惊讶,谁不知道江清鉴日后必然成为江家的掌权者,能被江凌怿收养算是给她攀上高枝了。
林愿蓦然抬起头看向她,披着米白披肩的女人对上她的眼睛,柔柔冲她一笑,“过来吧小愿。”
她不知道其他人的心里有什么想法,她只知道,她有家了。
林愿笨拙而怯懦地走过去,手脚几乎不知该摆在哪里,最后还是江凌怿牵着她小小的手掌,对旁边的男孩嘱咐道,“以后照顾好妹妹。”
江清鉴此时不过十岁,却很有小少爷的沉稳气度,认真点了点头,“我会的妈妈。”
江盛难得见女儿这么高兴,喜上眉梢地拍了板,“既然是我江家人了,名字也该改了吧,随清字辈,省得出去被人多嘴杂舌。”
江凌怿好似漾着水波的眸子脉脉望着林愿,“你有什么喜欢的名字吗?”
林愿晕晕乎乎地溺在她的视线里,像是被一捧温水熨帖地印在额头。
她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忽然看见檐边的海棠开得正盛,洋洋洒洒落下一片缤纷,像是茉莉清茶的花香缕缕缠绕着她。
“棠,就叫江清棠吧,海棠的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