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挑衅
安格洛摘下作为显示器的金丝眼镜,捏了捏鼻梁。
她现在的脸不适合这种打扮和这种行为。
车内很安静,保镖在装哑巴,安格洛没说话,艾琳娜也不敢出声。
阴暗的光影之间,周边的高楼与景物快速后退,车子穿过达亚区。
这里不再尽是公司的职员。
路上的景象逐渐乱了起来,穿着破烂不合身衣服的孩子在人流中奔跑,时不时撞上行人偷盗,引来一阵怒骂追打、数不尽的醉鬼和瘾君子躺角落、穿着暴露的应召女郎倚靠墙角咬着烟等客。
曼德尔·路易斯点燃一支烟,也许是车内气氛太过凝重,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你不好奇这次要谈什么?”
“和我有关系吗?”
安格洛的脸在光影下明明灭灭,她明明自己还咬着烟,却霸道地掐灭了路易斯的烟,“绅士一点,车内还有一位淑女。”
路易斯冷笑,“你是在指你?”
“你的脑袋只为了顶一个身高是吗?你妈生你的时候就应该早点儿把你扔了,然后把胎盘养大。”
“你觉得老子像那种东西?”安格洛撑着下巴嗤笑,燃烧的烟气像古旧的时光朦胧了她的艳色,“艾琳娜,说你呢。”
突然被提及到的艾琳娜方向盘都差点打歪,她试探性小声说,“其实我没关系的,我也抽,并不讨厌烟味……”
“闭嘴。”
安格洛用枪柄敲了一下艾琳娜的脑袋,“出于礼貌委屈自己怎么行?”
艾琳娜能从车内后视镜中窥探到安格洛暗含威胁的蓝色眼眸。
冰蓝眼睛并没有任何一丝暖意,反而愈发阴冷,“告诉曼德尔先生你讨厌烟味。”
艾琳娜为难的转头看了看曼德尔路易斯,又与安格洛对视,浑身抖了一下,“抱歉先生,我讨厌烟味。”
她是街狗出生,靠着察言观色和身/体一路往上爬,所以有很多金主,因为有后台,她不怕因为这点小事就得罪路易斯……上层的人不至于跟一条下面的狗这么斤斤计较。
她就怕安格洛,就怕这安格洛这疯狗上司什么时候兴头一上来就一枪崩了她。
曼德尔路易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
“亲爱的人啊
我们失去了一切
你知道的
所有的一切
……”
车载音响接收的是星云电台的频道,现在播放的曲目很伤感,好像还是一个很出名的女歌手唱的,叫什么“中山星罗”,反正就是公司捧出来的东西,安格洛总感觉像是娇柔造作的青春伤痛文学。
不用吸二手烟还装了逼的安格洛心情很好,食指和中指夹着嘴里的烟头,加上拇指放在烟灰缸里碾灭。
她这次倒没有扯人头发,只道,“艾琳娜,换个频道。”
“部长想换什么?”
“我管你换什么,反正老子讨厌这些爱呀不爱什么什么的,听着都烦,难不成终结城只有这个?”安格洛不耐烦的咂舌,“来个相声。”
“嗯,那……那……是什么?”艾琳娜眉头一抖,小心翼翼,“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安格洛顿了顿,察觉到“相声”这种记忆碎片里的东西在终结城没有,“那就随便放个纯音乐或者是电台新闻广播,新闻总有吧。”
“好的。”
艾琳娜将车载音响的频道调到新闻电视台。
[早上好,我是你们的朋友纳特伊迪!按照惯例,昨天的死人乐/透明面上登记在册的是387个!让我来看看有谁赔钱啦!好像还死了好多个公司狗!毕竟有新人上位,不过街狗也死了一大片!还是帮派火拼!斗兽区的反/动游行!谁也讨不得好!今天将由我来为大家播报终结城的概括!]
激昂热情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是今天早上的那个新闻主播,到处都有,应该很出名吧。
安格洛想:
如果公司没有隐瞒员工的死亡,昨天的死人乐/透她也贡献了29个人头。
终结城的死人大乐/透就相当于彩票,算是一种地区特色,前一天死多少人第二天中奖的数额就是那个。
当天杀的最多的叫“花魁”,也不知道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反正听终结城的居民说“帮派斗争昨天是花魁”、“有钱佬昨天是花魁”、“ecpd他娘的连续一周都是花魁”或者“某某大人物是花魁”就是这意思。
这可不是什么歌舞伎町头牌、秦楼楚馆头牌的艳名,而是实打实的凶名,几乎和杀人鬼这词儿差不多的含义,纯粹是街狗的调傥。
反正居民买对了号儿就分钱。
不过终结城的居民不管这个叫做中奖。
人头被算在死亡数额号儿里的才叫“中奖”,中了垃圾堆一日游!
尸体往垃圾堆一扔,过了一天就被做成合成肉罐头!说不定拉开盖子还能看见盖子背后写着再来一罐!
总体来说,死人乐/透给了所有居民一种参与感,好像新闻报道的大事上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似的。
安格洛也感受到了这种奇特的参与感,就像电视里说的是她干的事儿,就是感觉挺神奇的。
不过这座城市能有这种彩票机制,粗暴又野蛮,也挺神奇的。
[终结成无家可归的人口是百分之五百!突破了历史新高!
要我说也真可怕,什么事情也不干,走在路上的流民全部都是磕了药的!]
[不过你们可有福了,公司与市政厅联合出示了新的惠民政策!ecpd将对这些毫无用处的流民进行驱逐,且加强边境的防护!再也没有垃圾能混进来!]
[拒不离开的?哦,老天,你们在开什么玩笑?ecpd会把他们的脑浆都打爆!]
“垃圾新闻。”安格洛凭借记忆碎片评论道,“我从没见过这么垃圾的新闻。”
“确实。”曼德尔·路易斯觉得安格洛这从黑曼巴区贫民窟里爬出来的街狗还挺有脑子,居然和他想到同一个点上去了,他转头对窗户外人行道上因为吸多了毒/品形销骨立、缓慢驮着身躯移动的瘾君子冷笑,“这政策完全没有任何用处,那些害虫永远杀不干净。”
资本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资本与权力混合在一起,人们还理所当然。
安格洛听了路易斯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看的却是曼德尔路易斯。
“确实,害虫永远杀不干净。”
有些东西从诞生开始就是肮脏的,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鲜血,但它是社会的必然性。
底层的人其实并不想染上那些东西,但上层的人不断的压榨资源与金钱,穷人愈穷,富人愈富,这就是一个无尽的循环,底层的贫民,哪怕年轻时怀有再多的雄心壮志,将来也会被压榨得失去一切,坠入绝望的深渊。
他们都患有的重病——是贫穷。
穷病是哪个世界都没法治的。
这里的底层民众只有靠毒/品刺激,体会到了美好才能重新振作。
然而,现实中的压榨却没有停止,而精神上的快乐犹如附骨之蛆,久而久之,就戒不掉了。
他们一辈子都会毁在这上面,然后是他们的下一辈,由此往复,由此不断循环。
身陷其中的人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罪恶,他们只有靠这个才能活下去,撑着这一口气,拖着残躯继续苟活,成为上等人口中的害虫。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样适合乎常理的,因为这座城市从底子里就烂掉了。
“新闻烂的原因是编纂新闻的人。”安格洛听着电台,“不过这主持人挺不错的,我喜欢听他说话。”
她喜欢这个主持人将这种现实也说得那么激昂,好像他讲的新闻真的是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
车子开进了海滨区,被黑金石围墙紧紧环绕的就是烨间大厦的领地。
这里也属于公司的领地,和富人区一样,永远整洁优雅、生机勃勃、绿草如茵……虽然那些植物都是假的……
艾琳娜将车子开进了奢华的大门,穿过一大片让人心旷神怡的园艺作品,将车子停在烨间大厦的正门门口,“到了。”
路易斯示意安格洛放下手里的枪,“安格洛小姐,请把所有武器都留在车内,待会儿查出来,不利于合作的事情,这会令我们很为难。”
安格洛明事理,也不会太过于无理取闹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样更不安全。她放下身上藏着的所有枪械和小刀,连子弹都掏了个干净,“走吧。”
衣着考究的门童一身西装小马甲,打扮很讨喜,金子一样的金属皮肤简直像个铜人。
门童打开车门,引领着四人向大厅走,负责泊车的青年将车开至车库。
安格洛马上转变人设低下头,配合着她特地修饰过的脸,像个被带着送人助兴的高级应召女郎,一言不发的跟着门童和路易斯等人从vap安全扫描通道进入大厅。
暗金色的金属门框交织出蓝色的电子扫描墙,有些科幻的美感,穿过这蓝色的扫描墙,她觉得这扫描有点梦幻。
以巨头公司代表的身份,完全无需登记就被金色皮肤的侍从引领着,“这边请,王储先生已在会议室等候。”
安格洛有点嫌弃这里老板的品位,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装饰和个个都是金萡皮肤的侍从让她眼睛疼。
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只能看出资本的力量……真是有够奢菲的……让人一看就想抢劫。
会议室不像外面那么金碧辉煌,反倒是和风茶室,采光良好,还自带一个有温泉的小庭院,庭院里人工合成的绿草圆林中有一棵红梅,人造温泉池热气升腾,惊鹿的竹筒声响分外清脆雅致。
一路上都有穿黑色西装的保镖,雕塑班默不作声的守着,给人沉重的压力。
绘着花鸟的屏风旁,小茶桌上点着熏香,一个男人静静的坐着。
安格洛从进会议室开始就烟视媚行地低着头,众人落座。她手法娴熟地泡茶,好像她是来当侍者的。
不抬头、十分合礼数的不看大人物,如若安格洛换上这个会议室风格的侍者和服,露出那白皙的后颈,这低眉顺眼的模样,说她是高级特殊服务人员,定没人会否认。
“你就是安格洛吧,抬起头来。”坐在茶桌对面的男人轻笑,“许久未见过我姐姐了,我才听说有你的存在。”
安格洛闻言抬起头,蓝色的眼眸尽是尤我见怜的病气,这种惊悚的场景把艾琳娜吓得不轻。
保镖符合职业操守的装哑巴,路易斯想看她搞什么,也没出声,安格洛自由发挥,微微抬起下巴仰视,欲语泪先流,“我……”
她刚开口就顿住了,茶桌后,男人的外表和她一样没有任何明显改造,在这尽是改造人的城市与众不同。
黑发粽眸,没穿西装,而是红色暗纹的收腰长衫,张扬到了极致,草包废物富n代的模样,上挑的狐狸眼尽显风流浪荡子弟的做派。
确认了,对面是个装傻的阴险家伙,那家伙根本就不在意她老板瑞特的妈——嫁去安德纳科技公司的姐姐。
都是千年狐狸精,没必要继续演聊斋。
安格洛面无表情的抹掉眼角哭得十分珠圆玉润且不分散的晶莹泪珠,“说吧,除了合作,还有什么理由?”
“安格洛小姐在说什么玩笑话,我可是一直很期待今天的见面。”男人用折扇敲了敲茶桌,安格洛注意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女式钻戒,“我姓王,单名一个储字,在伏羲生物没什么实权,纯属沾了血源的光,安格洛小姐称呼随意,王总、舅舅、名字……随你喜欢,我们不妨先谈谈情分再谈合作?”
姓王,姐姐又是嫁来安德纳科技的前任董事长,瑞特的母亲。
那就是伏羲生物的嫡系成员了。
伏羲生物的嫡系本来就没几个,旁支又的没有继承权,那王储作为嫡系成员,没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没实权?
“没什么好说的,我只不过和你的姐姐有点血缘关系罢了,你们谈你们的。”安格洛抬掌,从王储面前移到路易斯面前,“请。”
她不可能逼王储说实话,王储也一定不可能说,不如就等着,看他想干什么。
王储眨了眨眼,“我比较喜欢和美人谈,我可没有和男人‘唇枪舌战’的爱好。”
这狗男人居然也会开车说骚话!
安格洛大受震撼,感觉王储这该死的男人在向她发出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