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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预言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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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民间办丧事通常会吹唢呐,但喜事也用唢呐,秦枍未曾见过,她只觉得这唢呐听起来很悲伤,像是濒临绝境的人歇斯底里地呐喊,尤其它还是独奏,更显单调和忧伤。

    听叶子说,这个地方因为和外面隔绝,四周环山,天气阴晴不定,又异事不绝,故而称为“鬼村”。

    秦枍才刚来,无法理解,不过她现在的确能感觉到这个地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首先,这个村子的人为什么要把她们一伙人抓来这里,不为财,也不为色,又为什么时隔三年再抓,而且来这儿人生活几年就和本地人一般无二,并无抱怨,甚至断了回去的念头。

    其次,叶子为什么要说白然装疯才能做白然,为什么宋燕,丁兰和崔浩改了姓,叶子她们却没有,还有何枯坟的奶奶取名的原因,秦枍并不相信那套说辞,而且冲喜与求祖宗这个事,她心里十分膈应,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最后,也是秦枍觉得最奇怪的地方,结婚举办酒席是很正常的流程,可是这参加酒席的本地村民,除了村长何放升,何枯坟和何盛,剩下的竟全是老人,要不是有她们几个,这又是婚礼,秦枍都要觉得她是进了养老院。

    这一桩桩,一件件,诡异的村庄配着诡异的唢呐,即使每个人脸上充满了笑容,秦枍也觉得他们笑的诡异,像是披着一张张笑脸的人/皮/面具,底下是哭是笑,是人是鬼,她一概不知。

    “新郎背新娘,起——”

    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奶奶,名为何熙,她两手交叉叠在腹前,昂首挺胸,站在床前,声音尖锐高亢。

    她是何燕与何盛的媒人,也是何家村专门负责婚礼仪式的老人。

    新娘何燕坐在床上,两腿并拢挂在床沿,两手叠放在腿上,脚不沾地,坐的十分规矩。

    新郎新娘身上穿着一套古代的红色婚服,嫁衣的款式类似于现在的秀禾服,但又不同,这套衣服的质感很粗糙,没有什么图案,纯红色,新娘头上的红盖头也是如此,没有任何图案,叶子说这套婚服是她们这里通用的,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只有一套,三个村庄共用。

    曲小宛拿着一张小小的圆形簸箕放在地上,然后拿出一双红色布鞋给何燕穿上脚,新娘拜堂前不能沾地,她踩在簸箕上面,何盛才背起她向门外走去,媒人一直跟在身侧喊着流程,曲小宛拿起簸箕紧随其后。

    “新娘出闺房,走——”

    大门外面有一个石阶,旁边放着一个小火盆。

    “新郎跨火盆,起——”

    何盛抬起一只脚,落地,又抬起另一只,动作缓慢。

    “新人接圣水,落——”

    只看陈兰左手端着一个开口略大的白色陶瓷瓶,右手拿着一根柳树枝,伸进瓶中,何盛停下脚步,稍稍低下头,陈兰拿出树枝,将上面的水洒在二人头上。

    “新人去祠堂,起——”

    从何盛的家到祠堂是一条很窄的小路,右手边是人家,左手边要么是户主的柴房,要么是田地,一路共经过四户人家,然后在最后一户拐个大弯才进入祠堂。

    路两边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曲小宛和何枯坟分别是伴娘和伴郎,跟在身侧,其他人都是紧随其后。

    今天天气晴朗,地面的泥土干燥,人走过后会扬起一层黄色的尘土,没有人在意,只有秦枍用手捂住鼻口,咳嗽了几声,在叶子耳旁小声地说:“叶子,你快用手捂住,这么大的灰,吸多了不好。”

    “没事,习惯了就好”,叶子看都没看她一眼,秦枍着急的直接上手,“还是捂住好”。

    “新人入祠堂,跨——”

    祠堂门口有一个较高的石阶,再往里面走几步又有一个小台阶,叶子拉下她的手,“兰嫂子说这个高的石阶寓意是只要迈过了这道坎儿,见到祖宗,就什么困难都会得到解决,里面那个小的意味着对祖宗要经常孝敬,只有让他们满意后,祖宗才愿意见他们,为他们排忧解难。”

    秦枍只觉得这里的人思想十分落后封/建,所以半信半疑地听着。

    这个祠堂是何家村的祠堂,外人是不能进去的,所以陈家村和李家村的人停留在外,而秦枍叶子等人由于是外地来的人,是可以进去祭拜,以示尊重的。

    吹唢呐的老人也不进祠堂,以免惊扰祖先休息,但仍需站在门外吹奏,告诉祖先,有人来祭拜他们。

    秦枍不信这套说辞,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既然外人不能进,为何还需要她们这伙人的尊重?但叶子告诉她,这就是她们这里的规矩,老祖宗留下来的。

    曲小宛将手中的小簸箕放在地上,何燕从何盛身上下来,踩在上面。

    她们正前方全是一排排的牌位,上面都是何家祖先的名字,只有写入何家族谱的人死后的牌位才能放在上面。

    牌位前方的正中间有一鼎石制的小香炉,上面插了很多紫色的香。

    “新人行跪拜礼,拈香——”

    媒人从袋子里拿出六根香,点燃后分给何燕何盛,一人三根,两人站成一排,用两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香杆,大拇指顶着香的尾部,放置胸前。

    “一拜天地——”

    两人将香头平对香炉,香举到眉毛的高度,双手大拇指按住香的尾端,香尾端对准自己的眉心,香的顶端对准牌位,转身向后,腰缓缓弯下。

    众人依旧站在两侧,中间是一大片空地。

    秦枍也跟着转身向后,她看着正前方瞪大了眼睛,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祠堂的入口处正上方有一个二楼,只占了整个祠堂的四分之一,上面全是一副副暗红色的棺/材,秦枍不由得看向楼下,刚才入口处两侧摆满了桌子,上面不知道放了什么,用粗布盖着,她现在的位置看过去,脑子里除了棺/材,她想不出别的东西。

    何枯坟看着秦枍瞪大了眼睛,咽着口水,他向前走两步,靠近秦枍,轻声解释道:“这些棺/材都是我们村里的老人为自己准备的,每一家都有一副。”他用手指着二楼最右边的那一副,“那是我奶奶的。”

    “你的呢?”

    何枯坟微微笑着回答道:“我还没过50岁,没有我的。”他看着秦枍仍然紧皱眉头,安慰道:“其实那里以前不是放棺/材的,是外地或者城里人来我们这里唱戏搭的戏台子,后来村子封了以后,就用来放棺/材了,你别害怕,里面都是空的。”

    叶子拍了拍秦枍的背,似乎在安抚她,不要害怕。

    秦枍只是猛然看见那么多副棺/材,一时诧异,没有到害怕的程度,可是何枯坟居然特意强调里面是空的,她突然感觉周围的温度在下降,背后凉飕飕的,现在属实开始有点害怕了。

    “二拜祖先——”

    两人转身向后,面对牌位,再次弯腰行礼,接连三次后跪下,曲小宛拿了一张红纸垫在何盛的膝盖下,拜了三次后,两人起身又拜了三次。

    第三次结束抬头时,何盛手中的香,中间的那根断了一截,掉在地上,香灭了。

    众人面露诧异,媒人也皱了皱眉,不过顷刻间她便笑着重新点燃一根香,替换掉何盛手中的那根。

    “无碍,这是祖先再告诉你们,今日过后,便要断前缘,续新生。”

    “夫妻……”媒人话没说完,白然便从旁边的小门跑了进来,指着地上断掉的香,绕着两人蹦蹦跳跳的唱着歌谣。

    “香断,缘灭”

    “人走,茶凉”

    “新娘哭,新娘闹,新郎笑”

    “续新生,斩旧根”

    “媒人哭,众人闹”

    ……

    几个老人见状将白然赶了出去,众人窃窃私语,似乎都在谈论着什么,秦枍也没忍住问叶子:“你不是说她装疯吗?她什么意思?什么续新生,斩旧根,她在暗示什么?”

    叶子也不知道白然什么意思,可能是为了凸显她是个疯子,所以这么重要的场合得露个面?她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夫妻对拜——”

    两人隔开一米,互相拜了三次,每次两人的头点到即止,结束后,何盛将何燕手上的香拿走,一起插在香炉中,祭拜就此结束。

    “新人回房,起——”

    秦枍跟着大部队回到了何盛家中,回来时跨火盆与洒圣水的礼仪又进行了一次。

    他们没有去新房中,而是来到进门左手边的第二间房,那是何宝贵的房间。

    由于房间较小,装不下多少人,秦枍和叶子走在前面,进了房间,站在角落里。

    何宝贵正坐在床边,头发花白,黑眼圈十分沉重,双眼无神,骨瘦如柴,还不停的咳嗽,像是生了什么大病。

    秦枍原本觉得何枯坟的长相已经够吓人了,大眼睛,双眼皮,面黄肌瘦,眼珠凸显的更大,看了让人害怕,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一样,而是是谷峰鼻,薄嘴唇,全身上下都是瘦的看不到肉,几乎是皮包骨头,外表看起来羸弱不堪,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没想到何宝贵更可怕。

    “新人再拜高堂,跪——”

    两人手心朝下,双手撑在地面,磕了个响头,曲小宛递过来一杯茶,盛茶的杯子是红色的陶瓷杯,不是搪瓷杯。

    “新娘敬茶——”

    何燕接过茶,递上前去,“爸,喝茶”。

    何宝贵接过茶,秦枍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颤抖。

    “咳——”

    “咳咳咳——”

    几声咳嗽后,何宝贵将茶送到嘴边,刚准备喝,唇瓣还未碰到杯沿,他便浑身抽搐,茶杯掉到地下,摔的稀碎。

    “爸,你怎么了?”何盛和何燕扶着何宝贵,不知所措。

    “快!去请何神婆来!”

    外面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好几个人都随声附和。

    秦枍好奇地问道:“何神婆是谁?”

    “是我奶奶,她懂一点通灵术,所以这里的人都叫她何神婆。”何枯坟看着秦枍的眼睛回答道。

    秦枍目不斜视的盯着何宝贵,他抽搐的动作越来越大,呼吸急促,嘴里还吐出了什么,似乎是癫痫,可这些人却请神婆来,难道是以为……她不敢多想,静静的看着。

    没一会儿,何神婆便急急忙忙的跑来,众人自觉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何神婆,你快看看我爸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何盛急的满头大汗,何燕则在一旁扶着何宝贵,还不忘给他擦汗。

    何神婆坐在床边,将何宝贵的眼睛撑开看了看,又摸了一下他的脉,“快,枯坟,给我拿一个碗,三根筷子,再打一瓢水,然后把门关起来。”

    何枯坟照做,拿来碗、筷子和水,门关上,房里只有秦枍她们,没有村民。

    何神婆握着三根筷子,立在碗里,然后闭上眼睛,嘴里很小声地念些什么,秦枍听不见,只见她念完后,一瓢水从筷子顶端浇下去,然后放开手,左边的那根筷子立着,其余两根倒了下去。

    没有任何外力,除了碗中的一点水,一根筷子直立在碗中,秦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以她的学识,无法解释这个现象,实在是触目惊心。

    她看了眼四周,除了她之外,她们每个人表情都十分淡然,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秦枍只觉得周围的温度更冷了。

    “怎么样?奶奶,看出来了吗?”

    何神婆盯着碗里的筷子,瞳孔突然睁大,往后倒,何枯坟及时上前扶住了她,“奶奶,发生什么了?”

    她半天不说话,何盛都快急死了,上前抓住何神婆的手臂,“你快说啊!”

    “他……这是……”何神婆支支吾吾就是不说,一副惊吓之色。

    “爸!爸,你醒醒,爸!”

    听到何燕的叫喊声,众人眼光都聚集到何宝贵身上,他已经不抽搐了,而是躺着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粗狂的喘气声也已经停止。

    何盛咽了下口水,缓缓伸出食指在何宝贵鼻下试探,随后跪在地上,摇了摇头。

    见状,何燕也立即跪下,哭喊道:“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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