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案终
看到听海交与他的证物,在公务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宋瑄,也露出了释然和轻松的笑意。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如柳妙璎所说,他们的运气一向不错。她的话就这样应验了。
宋瑄派人通知所有相关人等前往花厅,还请了身为受害者家属的太子和魏家大少夫人。
“直到方才,本王才寻得了一个关键证物,将两件案子串了起来。凶手,的确就在在座各位之中。”宋瑄请太子和魏家大少夫人李氏在一旁坐下,对其余人说道。
程熙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燕王妃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平静地给自己斟茶,而后姿态优雅地饮茶;祁苍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惊讶地看着宋瑄;裴政岩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摇着折扇赏景。
崔啸霆在花厅门口立着,一边听宋瑄揭晓谜底,一边暗暗打量花厅中的嫌疑人们。柳妙璎则舒服地坐在屏风后的藤椅上,嗑着柯瑶从厨娘那里要来的炒瓜子儿。
见宋瑄并未接着说案情,祁苍出言问道:“王爷,凶手到底是谁啊?”
“凶手就是汝阳的未婚夫,裴家三郎裴政岩。”宋瑄朗声说道。
“老六,你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裴三郎?他的腿都伤了,如何爬楼梯?”太子一脸不敢置信地询问道。
其他人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宋瑄,等着他的解释。
“王爷真会说笑,正如太子殿下所言,我一个伤了右腿的人,如何爬上那么多级台阶去杀人?难不成我是长了翅膀飞上去的?”裴政岩手摇折扇,反问道。
“请稍安勿躁,我这就向各位解释清楚。其实,程姑娘以袖箭射伤裴三郎,是一个障眼法。其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裴三郎右腿受伤,不便行动,无法爬楼梯,从而排除他杀人的嫌疑。”宋瑄缓缓说道。
“六皇兄,你说的障眼法是什么意思?祁公公亲眼看到程姑娘射伤裴三郎的过程,小章太医也确认裴三郎的右腿的确受了伤。”燕王妃疑惑问道。
“这就是裴三郎和程姑娘的聪明之处了。祁公公的确看到了程姑娘的袖箭射中裴三郎的右腿,小章太医也在事后为裴三郎诊治过,确认了他的伤情。”
“但是,射出袖箭是真,袖箭上的利箭已经被拔出也是真。也就是说,程姑娘射向裴三郎的那一支袖箭,是被去除了箭头的,根本无法伤人。”宋瑄答道。
“不对啊,小章太医明明已经确认裴三郎的右腿受伤了。”燕王妃又道。
“没错,裴三郎的右腿受伤是事实,但他的右腿并非被程姑娘的袖箭射伤的。当时,程姑娘在祁公公这个目击证人面前射出一支没有箭头的袖箭,裴三郎立即假装被射伤。”
“小章太医被请到花厅后,因裴三郎一直惨叫,便直接为他上药、包扎,在当时并未检查伤口。因此,并未受伤的裴三郎是可以在祁公公离开花厅如厕时,爬上楼梯,进入汝阳的房间将之杀害。”宋瑄解释道。
裴政岩似乎并未因自己被宋瑄指为凶手而愤怒、焦躁,他仍有节律地摇着折扇,平静问道:“既如此,裴某想请王爷解惑,我当时若没有受伤,那么我右腿上的血是哪儿来的呢?小章太医不是泛泛之辈,我如何骗过他呢?”
宋瑄回应道:“小章太医登船后不慎感染了风寒,鼻子堵塞,无法分辨气味。你右腿上的血,其实只是红色颜料而已。”
“难怪我的红色颜料不见了呢,原来是被裴三郎拿去伪装成血了啊。”立在门口的崔啸霆恍然大悟道。
裴政岩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说道:“这些都是王爷的推测,可有证据?”
宋瑄拿出听海交给他的袖箭,展示给众人看,说道:“这就是一个关键证据,此袖箭是厨房的杂工乘舟去远处打渔时无意中捞得的,与普通袖箭不同的是,它没有箭头。”
“此船上有袖箭的不止我一人吧,而且即便此袖箭没了箭头,也可能是因为其箭头被海水卷走了,并不能说明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程熙突然开口说道。
“程姑娘说得没错,但我要说明的是,其一,本王已经派人排查过,船上携带袖箭的还真就只有你一人;其二,各位可以走近些看清楚,此袖箭的断裂处十分整齐,是被人为去掉了箭头,而非程姑娘说的那般,是被海水卷走的。”
宋瑄见程熙低头不语,继续说道:“据本王所知,程姑娘自幼习武,在骑射方面比魏家的男儿还出众,曾在一次以射中飞翔的大雁为目标的比赛中拔得头筹,若是当真想射中裴三郎的要害之处,又怎么可能会射偏呢?”
“所以,程姑娘以去掉箭头的袖箭假装射伤裴三郎,不过是为了让裴三郎被排除出嫌疑人之列。在完成杀人后,裴三郎再自伤,而后请来小章太医,让小章太医为他的伤情做证。”
“简单地说,裴三郎的确伤了右腿,但那是在杀人之后才伤的,并非被程姑娘的袖箭所伤。事发后,程姑娘表示她并未收回袖箭,而我的人找遍了整个游船也未寻得,那么我只能推测那支袖箭被扔进了澜海。所幸上天有眼,那袖箭最终得以被寻回。”
裴三郎面无表情说道:“就算王爷说的这些属实,也不能直接证明我裴某人就是凶手。不知王爷是否还有其他证据?”
宋瑄不答反问:“不知可否将你手中的折扇给本王一观?”
听到这句话,裴政岩脸上浮现出慌乱和惊惧。他立即收起折扇,将其藏在身后,警惕又紧张地看着宋瑄,说道:“此扇是裴某的珍爱之物,恕裴某不能外借。”
宋瑄只微微抬了抬手掌,就见一道黑影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至裴政岩身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就从他手中抢走了折扇,交给宋瑄。
“还给我!”裴政岩的镇定从容再也维持不住了,大声嘶吼道。
“莫急莫急,待本王观摩结束了,就立即将折扇还给你。”宋瑄说着,将折扇的扇柄拆开,从其中的中空处取出一根尖细的铁片。
“这就是杀害汝阳和魏八姑娘的凶器。璎璎,你看看,此物形状是否与两名死者的致命伤伤口一致。”宋瑄说着,将那铁片递给柳妙璎。
而后,宋瑄在众人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拆开扇柄底端的一个与扇柄完全一样的盖子,将装在小小的两个中空部分的粉末倒出来,对柳妙璎说道:“还有这个,你验验看是什么,我猜是迷药和泻药。”
柳妙璎接过两种药粉,观其色,闻其味,捣鼓一番后,肯定道:“一种是曼陀罗花所制的迷药,一种是用巴豆做的泻药。”
紧接着,柳妙璎拿那铁片仔细看了看,又对照着柯瑶取来的验尸格目查看一番,说道:“此物之形状与两名死者伤口的形状完全一致,此物就是凶器。”
“若是裴三郎想说,这只是巧合,那么我有法子验证此物的尖头是否沾过血。”柳妙璎补充道。
“不必了,我的确是用它杀了人。”裴三郎坦然说道。
“我明白了,原来所谓负心薄幸郎被心怀怨恨的痴情女射伤的戏码,只是表演给我们看的。裴三郎的意中人,恐怕自始至终都只有程姑娘一人吧。”崔啸霆慨叹道。
“小崔大人说得没错,我与熙儿本是佳侣,奈何造化弄人,先是她一夕之间成了被偷梁换柱的乳母之女,议亲搁置,而后我又被圣上赐婚,由不得我拒绝。实在是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裴政岩说道。
“该死的,孤要将你碎尸万段!”太子怒气冲冲地向裴政岩咆哮。
“请殿下稍安勿躁,容裴三郎将话说完。”宋瑄劝道。
“没什么可说的了,王爷不愧是玉面判官,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裴政岩平静说道。
“你杀魏八姑娘,是因为她看到你从汝阳的房间出来吧?”宋瑄问道。
“没错,我趁祁公公不备,在茶水里加了巴豆,他饮下后频繁如厕,我得以离开花厅。原本以为我的行动隐秘小心,不会被人看到,没想到魏玉桃恰好在附近寻找玉佩,无意之中看到了我。于是,我约她在杂物间见面。”
“原本,我没有想过要杀她,想给她一大笔银子封口,但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答应娶她为妻,就将她看到的告知小崔大人。我只好将加了迷药的果酒给她喝,在她昏迷后杀了她。”裴政岩说道。
“裴三郎,你糊涂呀!若是不愿意娶汝阳郡主,你可以请父母亲人相帮,寻中人向东宫递话,何至于杀人呢?”崔啸霆叹道。
裴政岩苦笑着摇头道:“我何尝没有尝试过呢?但汝阳郡主太过霸道,根本不理会我的意愿。只要是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我之于她,不过是一个更生动些的消遣罢了。”
“你闭嘴!孤的掌心宝,不容你如此作践!裴三郎,你摸着良心说,汝阳待你不好么?为了迎合你的喜好,她将郡主府里的花树都改为了竹子和松树,听闻你喜欢水,特地求了父皇的恩典,在将作监挑了能干的工匠,在郡主府里挖湖……”太子既悲又怒,对裴政岩高声吼道。
裴政岩平静地打断了他,说道:“殿下应该知道,彼之蜜糖,尔之砒霜。她自认为对千好万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眼看着怒极大太子要上前厮打裴政岩,崔啸霆急忙上前欲拉住太子,花厅中有一瞬的混乱。就在这须臾间,一直不声不响的程熙突然从袖中射出一个圆球形之物,那物在空中炸开后涌出一阵白雾。
重重白雾间,隐约可见两个人影翻窗往外跳,不久便听到了重物落水的声音。白雾消散一些后,花厅中果然已经没有了裴政岩和程熙的身影,显然他们二人已经从花厅的窗户跳入了浪潮汹涌的澜海之中。
“给孤找!一定要把这两个无耻的贱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太子气急败坏地咆哮道。
游船上几乎所有的人手都被太子派去寻找裴、程二人,柳妙璎在宋瑄耳边悄悄问道:“这么多人去寻,他们是不是很快就会被找到呀?”
宋瑄刮了刮柳妙璎的鼻子,失笑道:“你似乎很担心他俩?”
“唉,其实他们就是一对苦命鸳鸯,就算不被抓到,应该也会被淹死,怪可怜的。”柳妙璎感叹道。
“一心期待嫁给意中人却被其所杀的汝阳,不可怜吗?苦尽甘来、回归贵女身份不久就与亲人阴阳相隔的魏八姑娘,不可怜吗?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璎璎不必为每一个可怜之人伤怀。”宋瑄柔声说道。
“而且,他们不会被淹死。”宋瑄压低声音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