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趾骨
柳妙璎在棠梨居舒舒服服地休息时，宋瑄正在见客。李风吟和刘喜雨，一个面露忧思，一个玩世不恭，齐齐立在宋瑄的书房里。
宋瑄头疼地捏了捏额角，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风吟瞪了刘喜雨一眼，说道：“阿雨这个家伙，被人算计了。”
刘喜雨双手一摊，说道：“算计就算计呗，反正小爷也不想陪那帮蠢货玩儿了。”
“为了给你谋个正经官职，王爷费了多少心力，你不清楚么？”李风吟难得说了一个长句子，对刘喜雨横眉怒目。
刘喜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清楚啊，可我不是当官儿的料。这会儿不被算计，下回也会被算计。”
“你还好意思说！”李风吟恨铁不成钢道。
原来，他们二人都在兵部就职。李风吟为人谦逊、低调，做事滴水不漏，倒是站稳了脚跟。而刘喜雨性子跳脱，不服管教，也不大遵守官场的规矩，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
趁着秦王离京，不知哪一方势力暗中操作一番，让刘喜雨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被与他有仇的同僚捅到了兵部尚书那里，然后刘喜雨就丢了官儿。若不是李风吟处置得当，恐怕刘喜雨还会被下狱。
“阿风，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宋瑄对李风吟说道。
“不辛苦，属下告退。”李风吟说着，看了刘喜雨一眼，退出了书房。
“你呀，真是只长个子不长心！”宋瑄指着刘喜雨训斥道，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宋瑄扶额道：“你回来当差吧，原本王府没有侍卫统领，这个位置就给你吧。”
“我？我当个普通侍卫就行，侍卫统领我怕是胜任不了。”刘喜雨推辞道。
“胜任不了，也得给我当！”
见宋瑄动了怒，刘喜雨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苦着一张娃娃脸领命而去。
拎着食盒的柳妙璎，与皱着脸的刘喜雨，迎面碰上了。
“这不是阿雨哥哥么？怎么皱着眉头？遇到烦心事儿了？”柳妙璎问道。
刘喜雨有些日子没见柳妙璎了，突然相见，难免被惊艳了一瞬，咳了咳，说道：“没事没事，以后我还是给王爷当差，可以经常见到七姑娘啦。”
柳妙璎在房里休息了一会儿，突然想喝莲子羹，于是去厨房找厨娘。厨娘忙着准备食材时，她心血来潮想自己动手做，于是让厨娘指导她，做了一锅百合薏仁莲子羹。
柳妙璎她自己尝了一碗，觉得味道不错，便将百合薏仁莲子羹放在凉水里凉好了，放进食盒里，拿去碧筠阁给宋瑄。到了碧筠阁正堂才听说他去了书房，便转头去了书房，这才在书房外碰到了刘喜雨。
“三哥，快尝尝我亲手做的莲子羹，里头加了百合和薏仁，厨娘说，很适合夏日饮用。”柳妙璎笑吟吟说着，拎着食盒进了书房。
“好，我尝尝。”宋瑄笑着说道，接过柳妙璎递给他的汤羹和汤匙。
“怎么样？”柳妙璎一脸期待地问道。
“味道很不错，甜而不腻，爽口润肺，适合消夏解暑。”宋瑄微笑着评价道。
“三哥喜欢就好！”得到肯定，柳妙璎十分愉悦，自己也陪着吃了一碗。
第二日一早，柳妙璎还没起榻，宋瑄出门去刑部忙活了。柳妙璎用过早膳之后，带了些苏州特产，去位于嘉禾坊玳瑁胡同的崔府探望卫昕怡，柯瑶陪着她一块儿。
崔啸霆成亲后，就从崔家搬了出来，在嘉禾坊买了一个三进的宅院安家。宅子不如崔府宽敞精致，但干净整洁，他们小两口住绰绰有余，且上无老夫人和婆母，下无小叔子小姑子，卫昕怡自己就能当家做主，十分自在。
看到像是揣了一个大圆球的卫昕怡，柳妙璎吓了一跳，问道：“怡姐姐，数月不见，你的肚子怎的这么大了？”
卫昕怡咧嘴笑道：“瞧把你吓的，这还不算大呢，毕竟是双胎。”
“啊？双胎？”
“是的，夫君寻太医看过了，确定是双胎。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我母亲和二姨就是双胎，我原本也有个双胎姐姐的，可惜她出生之后没多久就没气儿了。”卫昕怡解释道。
“看来我准备的可爱小衣裳，得多做一份喽。”柳妙璎笑道。
卫昕怡月份大了，晚上总起夜，不能睡整觉，白日里就得补觉，柳妙璎不敢多待，陪着卫昕怡闲聊了一会儿，就和柯瑶一起告辞。
出了玳瑁胡同，柳妙璎让车夫将马车赶到才记点心铺前。她许久没去点心铺了，这回便要去看看，大师傅可有推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新点心。
才记的糕点师傅姓龚名大显，在兄弟中排行第五，熟悉的人都叫他龚老五。龚家世代都是当厨子的，而龚五旁的厨艺不擅长，唯独擅长做点心，且他有些歪才，总能想到些奇怪的点子，让自己做的糕点与众不同。
柳妙璎靠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品尝着龚师傅新研制的、还未开始售卖的牛乳南瓜酥。不同于其他南瓜制作的糕点，这点心加入了新鲜牛乳和蜂蜜，还包裹了香甜的芋泥馅儿，点心做成了南瓜的形状，好吃又别致。
听到外头一阵喧哗，柳妙璎问柯瑶：“瑶姐姐，外头出什么事儿了？”
“似乎是隔壁卖羊肉面的铺子里，有客人吃出了异物。”柯瑶答道。
“走，去看看！”看热闹的机会，柳妙璎是不会放过的。她三两下将糕点咽下肚，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对柯瑶说道。
才记隔壁是一家生意兴隆的羊肉面馆，店名直接用了老板的名字，叫“李永兴羊肉面馆”。据说那位李姓老板是一位御厨的亲戚，得到了御厨的真传，曾有皇帝微服私访前来，就为尝一尝他家的招牌羊肉面。
此外，羊肉面馆李老板的二女婿是燕京巡卫营的一名姓成的校尉，寻常地痞流氓，都不敢打面馆的主意。若有客人闹起来，想必是真吃出了不妥之物。
柳妙璎可柯瑶挤进人群时，那客人已经嚷嚷开了。那是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长得富态，尤其是肚子，圆滚滚的像个球。只听他高声叫嚷道：“大家伙儿评评理，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面馆里的小伙计急赤白脸道：“您说这东西是从我家的面里吃出来的，我还能说您是眼红我家生意好，故意拿出这么个玩意儿恶心人呢！”
“你胡说！这鬼东西，分明就是从面里吃出来的！”
“你才胡说！我们这是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不是你贼喊捉贼是什么！”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看热闹的人群也十分喧嚣。
“那个，从面里吃出来的东西，能给我看看吗？”柳妙璎问道。
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看向柳妙璎，见她容颜绝丽，穿着打扮又豪奢，猜测她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敢对她出言不逊。
小伙计唤来一个跑堂的，将一个帕子包裹着的东西拿给柳妙璎，说道：“姑娘请看，这个就是。”
柳妙璎道了谢，拿过东西，翻开帕子，仔细看了看，皱着眉说道：“这是一小截成年男子的趾骨。”
那两人以及看热闹的人都以为，那东西不过是动物身上的某个部位，谁知竟是人的趾骨。这可就不是小事儿了！
“姑娘会辨骨？”那小伙计问道。
“没错，事关重大，必须立即报官。”柳妙璎说道。
朱雀大街人来人往，看热闹的人也多，想瞒也瞒不住，小伙计无法，只得亲自去寻掌柜的禀报，同时派了个跑堂的去京兆府报案。
崔啸霆原本在家中陪行动不便的妻子，京兆府的官差接到报案后，知晓事情不简单，派人去禀告了崔啸霆，他才不情不愿地去了朱雀大街。
“柳七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崔啸霆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柳妙璎，上前打招呼问道。
“崔四哥，你来啦！我原本在我的铺子里吃糕点，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就出来看热闹，一看才发现，面里头发现的异物，竟是一截趾骨！”柳妙璎说道。
崔啸霆已经听京兆府去报信的官差说了个大概，点点头，问京兆府的丁捕头：“可有收获？”
丁捕头点头道：“禀大人，在储存羊肉的库房里，发现了不少疑似人骨的骨头，郑仵作正带着兄弟们捡拾呢。”
燕京人讲究冬病夏治，炎炎夏日，吃羊肉面喝羊肉汤的客人，也不比冬日少，每日这羊肉面馆里的顾客，都是络绎不绝。可出了案子后，食客都被吓跑了，崔啸霆到的时候，已经一个客人也无了。
回到秦王府，等宋瑄归府，二人一起用晚膳。厨房恰好送来两碗冒着热气的羊肉面。柳妙璎想到羊肉面馆里从面里捞出的趾骨，彻底没了胃口。
宋瑄倒是吃得尽兴，连面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待他将空碗放下，才发现柳妙璎正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玩儿。
“小七，你怎么不吃？”宋瑄问道。若是平日，柳妙璎早就吃完第一碗，嚷着要再来一碗了。
“唉，吃不下。”柳妙璎放下筷子，怏怏说道。
“太阳从西北出来了？”宋瑄笑着打趣道。
“三哥，我方才不说，是怕影响你的胃口。既然你已经吃完了，那我就说了。”柳妙璎笑了笑，将白日里她在李永兴羊肉面馆发现案件的始末详细说了。
“糟了！”宋瑄听完，面色猛然一沉，说道。
“怎么了？不就是碎尸案么？我们以前也不是没处理过啊。”看着骤然变色的宋瑄，柳妙璎疑惑问道。
“五皇兄已经失踪三日了。”宋瑄说道。
今上第五子、楚贵妃所出的幼子、韩王宋理，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在南下代帝巡视水师时，不知所踪。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开，只有少数几人知晓，帝已令金龙卫秘密寻找韩王。
“就算韩王失踪，也不能说明，羊肉面馆里发现的碎尸，就一定是韩王啊。”柳妙璎托着腮帮子说道。
宋瑄令小厮莲笙去厨房传话，让厨房重新给七姑娘做一份清淡的晚膳，然后对柳妙璎说：“据我所知，我那位五皇兄，最喜将人分尸。”
“什么？他……他竟有这等丧心病狂的嗜好？皇上不管吗？”
宋瑄讽刺一笑，说道：“楚贵妃定然会将这些不好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就算父皇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在意。”
“那也不能肯定，被碎尸的就一定是韩王吧。”柳妙璎说道。
“是的，但我有种直觉，那就是韩王。”
“走，三哥，我们去京兆府瞧瞧。”柳妙璎提议道。
宋瑄轻轻敲了敲柳妙璎的脑袋，说道：“小呆瓜，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么？京兆府早就关门了。”
第二日一早，宋瑄和柳妙璎不约而同地早早起了，简单用过早膳后，就赶去了京兆府。柳妙璎直奔停尸房，宋瑄则找书吏索要卷宗查看。
京兆府的仵作郑云将验尸格目拿给柳妙璎看，柳妙璎仔细看了，然后又查验了碎骨。与她以往所见的碎尸案不同，这具尸体被分解得更碎，大大小小的尸块铺展开，十分可观。
柳妙璎戴上羊皮手套，一块接一块地拿起骨块细细观察，看到了颅骨、枕骨、肱骨、桡骨、尺骨、掌骨、腕骨、腓骨、胫骨、髌骨、髋骨、肩胛骨……最后，她拿起那块断裂趾骨，和另一块类似的趾骨比较了一番。
“郑先生，死者有骈趾？”柳妙璎问郑云。
郑云颔首道：“没错，小老儿验尸多年，第一回见到骈趾，骈指倒是见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