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哥哥,是你么?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在阮绾出现的瞬间有片刻的凝滞,交谈声、酒杯碰撞的声音都骤然消失,只余下悠扬的弦乐飘荡。
荣修明看了眼她身边的路易斯,眉梢微抬,耳边传来了对阮绾的溢美之词。
“荣董的女儿真是跟您一样,皆为天人之姿啊!”
这一声赞美好似让众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接二连三的赞美开始铺天盖地的席卷整个宴会厅。
荣礼搂着艾萨朝阮绾迎过去,第一时间丢了个大白眼给路易斯,对他身上这套星空西服很是不屑。
但他没空怼人,抓紧时间在琳达脸上亲了一下就开始给阮绾介绍绕在荣修明身边的一圈人。
一位助理走到路易斯身边耳语了几句,路易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打断了荣礼和阮绾的交谈。
“sorry,my lord i got into some situations i can"t be your knight tonight i have to go ”
阮绾还想简单的关心一句,路易斯已经转身朝宴会厅外面走去。
水手已经为他放下快艇,路易斯连衣服都没得及换,披了个大衣就上了船。
快艇接近海港时发动机却出了问题,小助理和水手茫然地望着海面,海风呼呼的刮着,带着冰冷的温度像刀子一样割在他们三人的脸上。
一个浪潮打来,快艇在海面摇摇晃晃,吓得小助理打了个激灵,转头训斥水手:“发动机怎么会出问题?你们刚刚没检查吗?”
水手欲哭无泪,“检查了呀!这快艇是新的!试航的时候都好好的呢!”
又是一股冷风灌进路易斯的脖颈里,他看着港湾处的灯光,脑中浮现出裴行舟冷冰冰的脸。
“damn it!”
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他摸出手机打给卞赫松。
“我被困在海面上了。”
“哦。”
路易斯打了个寒颤,拔高了声调:“随便派个游轮上的傻瓜开个快艇来接我!”
“我没空。”
“卞赫松!this is an emergency!”
宴会厅角落的沙发里,卞赫松端坐在最边上的位置,位置隐蔽,视角极佳,整个会场内的情况都一览无余。
他手里象征性地端着高脚杯,听到路易斯带着怒意的吼叫,他将手机拉远了几分,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回答:“知道了。”
“还有!”
卞赫松蹙了蹙眉,将手机贴回耳边。
“帮我看好我的心上人,别让裴行舟那个小人接近他!”
卞赫松直接挂了电话,看着如众星拱月一般被包围的阮绾念了一句:“智者不入爱河,路易斯是个十足的蠢人。”
随便招了个侍应生简单交代几句,卞赫松就继续坐在沙发上观察着场内的一切。
阮绾挽着荣修明的手臂,刚结束和mix高层的初见寒暄,景城各大家族的掌权者带着继承人又陆续涌来。
阮绾觉得自己的脸笑得有些僵了,垂头换了换表情,再抬起来的时候依旧挂着得体的笑。
直到谢凌晴推着裴弘业来到她面前时,阮绾嘴角的笑淡了不少。
裴弘业今天被特意收拾过,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黏在阮绾脸上。
阮绾倒是习惯了,荣修明可不习惯。
他侧身挡在女儿身前,冷笑着:“看来裴先生这些年过得不错。”
谢凌晴脸上满是陶醉的笑容,“是啊,弘业的一切都是我亲手操办,当然幸福。”
裴弘业看到荣修明,想起裴行舟的话,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喘着粗气口齿不清的叫着,口水溢到了嘴角就到滴下来。
谢凌晴细心地给他擦掉,亲昵地说:“你看看你,见着亲家就开始激动了。之前和那个死掉的亲家见面,怎么就不见你这么激动呢?莫不是你也觉得你儿媳妇这次找来的爹更好?”
荣修明自上而下睥睨着裴弘业狼狈的模样,冷冷开口:“秦邑那样的东西倒是跟你们很适合结亲家。一样臭味相投,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垃圾玩意儿。”
裴弘业开始激动地拍打轮椅扶手,脸色涨得通红,好似在对荣修明的话表示愤怒和抗议。
谢凌晴眉梢一挑,看着荣修明,目光似有审视,“听荣董这么说是看不上我们裴家了?这婚约你是想不作数了是么?”
荣修明撩起眼皮看了谢凌晴一眼,眼神像把刀子扎向她。
“裴家这团臭肉我从未看上过,婚约作不作数全看我女儿心情,她高兴裴行舟就还是她的未婚夫,她不高兴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撒手。”
荣修明这极其护短的姿态让谢凌晴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之前的猜测开始动摇,心中的不安隐隐加大。
裴弘业“啊啊”地叫着,奋力向前伸手,想要去拉扯阮绾的裙摆。
谢凌晴一把将他按在轮椅上,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扭曲,暴躁愤怒的情绪瞬间从心里喷涌而出,正要发作时,双肩被一双大手按住。
“带他下去。”谢敬的声音在谢凌晴身后沉沉响起。
岑念自觉地从谢凌晴手中接过轮椅,推着裴弘业离开。
“小晴,和荣董在聊什么呢?”
肩膀上的手给了谢凌晴极大的安全感,喷薄的情绪忽然全都乖乖收起了挥舞的爪牙,她冲谢敬扬起笑脸。
“在聊行舟的婚事,但是看荣董的意思……好像不大看得上裴家。”
“哦?”
谢敬看向荣修明。
“荣董是觉得裴家配不上阮小姐如今的身份吗?这倒也是,换了个父亲,阮小姐也水涨船高,成了荣家的继承者了。不过,我谢裴两家亲如兄弟,一向共同进退,想来应当不会委屈了令爱。”
阮绾往前跨了一步,站在荣修明身边,脸上的笑容是温和的,但是对谢敬说出口的话却没那么客气了。
“怎么?下午的新闻发布会没看?”
阮绾收起笑容。
“再说,裴谢两家亲如兄弟恐怕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至少对裴行舟而言,你们谢家可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攀不上。裴家始终是属于姓裴的人,你一个姓谢的外人不如省点力气,先管好你自己,少对别人家的事情指手画脚。”
谢敬眼神冷了下来,定定地看着阮绾。
“怎么?觉得我女儿说的不对?”
荣修明往前靠了一步,气势迫人地盯着谢敬。
剑拔弩张地气氛让他们周围2米隔离出了一个真空地带,无人擅闯。
除了对这种微妙的气氛无知无觉的谢晶晶。
“嫂子!”
谢晶晶朝阮绾挥着手,拉着裴允之闯进那片真空地带,瞬间瓦解了火药味十足的紧张气氛。
面对谢晶晶的纯真和热情,阮绾卸下了周身的尖刺,挂起甜美的笑容回应她。
谢晶晶朝阮绾嘟嘟嘴,开始道歉:“对不起哦,嫂子,行舟哥哥熬夜给你做的水果塔被我们分掉了。本来想给你留一个的,可是太好吃了,我没忍住。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加红豆沙的水果塔,好吃得要命!你没吃到真是太可惜了!后面让行舟哥哥再给你做吧!我也好来搭着吃几个!”
“嗯,让他做。”
阮绾的回应有些心不在焉,她盯着裴允之领口的丝带和胸口的绸花连眼睛都忘了眨。
“哥哥,绸绸的成年舞会你不要系领结,你系丝带吧!这样就算带了面具绸绸也能找到你啦!”
“那哥哥再给你一个明显的提示,哥哥到时候把你别在胸口,让你一眼就能看见怎么样?”
“把我别在胸口?怎么别啊?”
“绸绸嘛,哥哥当然是在胸口别一朵绸花来代表我们柔软漂亮的绸绸小公主了。”
“好呀!那说好了哦!拉钩钩!”
“好好好,和你拉钩钩。”
看着眼前的人,阮绾脑中不停回荡着她和兰煦洋的约定。
再看到裴允之和兰煦洋一样温暖地笑,她湿了眼眶,耳边响起裴允之由衷的称赞:“你今晚很漂亮。”
阮绾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冲他扬起笑容,“你也是,英俊得不得了……”
乐团奏响了施特劳斯的圆舞曲。
“那么,”裴允之朝阮绾伸出左手,“美丽的女士,请你跳支舞好吗?”
阮绾看着那只莹润无瑕的手,脑中回旋着她十八岁时在伦敦的小房间里独自一个人的舞步。
她将手放入裴允之手心。
“乐意之至。”
掌心的温热不像那时她手里虚握的空气,那时候她握着的,是兰煦洋虚无飘荡的灵魂,和现在是完全相反的温度……
阮绾不自觉地将手收紧了几分。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裴允之将阮绾带到舞池,右手轻轻搭在阮绾的背上,伴着节奏左腿贴着阮绾的裙摆往前迈动。
阮绾的右腿后滑,用第一个舞步拉开了今晚的第一支共舞。
十八岁那天,阮绾穿着租来的小礼裙,踩着小高跟,在冷冰冰的出租屋里流着泪一个人旋转、滑动。
她和她看不到的兰煦洋跳了一整晚,直至力竭。
而现在,后背隔着珠帘传来的热度,旋转间清晰的呼吸,还有鼻尖传来的冷杉香气,都在提醒着阮绾这一切有多真实。
一个旋转,阮绾抬眼望着裴允之的脸,失神呢喃:“哥哥……是你么?”
裴允之左手拉起阮绾的右手上举,右手松抱,用手背贴在她的腰背后面。
等阮绾转完一圈,他带着喘息轻声答道:“为了这支舞我练了很久,认真跳。”
不是肯定也非否定的回答。
阮绾收回期盼的眼神,盯着他领口的丝带任由他引领舞步。
谢晶晶歪头看着舞池里的两人,傻愣愣的感慨了一句:“我怎么觉得允之哥哥和嫂子也好般配啊……”
谢凌晴拧紧了手里的丝帕,脸色沉到了极点,看向裴允之的眼神有着掩饰不住担忧。
她下意识转身握紧谢敬的手,“大哥……允之他……”
谢敬拍拍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没事,允之自己会有分寸。”
荣修明若有所思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幽幽开口:“舞池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年人就不要在这人自讨没趣了。不知道谢总有没有兴趣去上面玩几把?”
谢敬牵着谢凌晴的手,毫不退让地应道:“荣董盛情邀请,自然却之不恭。”
荣修明朝周围扫了一圈,朗声道:“各位有兴趣的就一起吧。”
不过片刻,集齐了景城权力巅峰的人群浩浩荡荡跟着荣修明走出了宴会厅。
舞池中也有了他人的加入,不再只有阮绾和裴允之的身影。
裴行舟站在舞池外沿,眼神一直追随着最开始进入舞池中的两人。
看着他们共舞的身影,他浑身如坠冰窖,指尖不可抑止的颤动着,五指倏然收紧却没能找回对肌肉的控制,握紧的拳头也在轻颤着。
夏语目睹一切,眯了眯眼,直接拉着裴行舟冲进舞池。
单子星的惊呼压在喉头,盯着裴行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杜尤和单子晋还未归来,她现在没有可以搭舞的男伴。
她四处搜寻眼熟的面孔,瞄到角落的卞赫松,她眼睛一亮,冲了过去。
“检察官!十万火急!委屈您一下!”
语毕,不由分说拽着他就冲进舞池。
卞赫松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她生拉硬拽拖进了舞池。
不到一分钟,单子星没什么章法的舞步让他锃亮的手工皮鞋上多了好几个清晰的印记。
扫了周遭两眼,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开始主导单子星的舞步。
一段紧凑的旋律之后,裴允之的喘息更加明显,他松开阮绾让她来了一个自由的回旋。
等舞伴归位时,却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夏语朝裴允之笑道:“大公子,你好。我陪你跳一段吧。”
裴允之没有拒绝,只柔和地说:“那就跳段温和点的吧,我有些累了。”
“好的,没问题。”
夏语与他一同放缓了步伐,像是闲庭信步一般在那一小片地方轻轻晃着身体。
当单子星被甩进裴行舟手中时,她立马偏头朝卞赫松使眼色,奈何对方没有看见,正贴着阮绾的耳朵轻语着。
如果表情不是那么板正的话,倒是像极了情人的耳语。
裴行舟的视线一直盯着阮绾,脚下的步子迈得心不在焉。
单子星着急得不得了,凭借一身蛮力拖着裴行舟的步伐。
转到阮绾身边,她一把拉过卞赫松,将裴行舟塞到阮绾跟前,立马又拉着卞赫松来了一个回旋,瞬间远离了两人。
裴行舟握住阮绾的手,抚着她纤细的背脊骨深深地看着她,深棕色的眼睛里只余下阮绾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大滑步裴行舟揽着阮绾背后将她拉回原位,听到阮绾问他:“怎么把你的朋友扔到你哥哥跟前去了?你们感情这么好,你不好好陪人家共舞一曲就说不过去了。”
裴行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戒指呢?”
阮绾被裴行舟牵着转了一圈,回身时讽刺他:“你们感情都好到可以结婚了,现在她回来了,这戒指还重要么?”
“重要。”
简短笃定的两个字没有任何犹豫,闷闷地将阮绾打好腹稿的讽刺全部击沉。
她撇了撇嘴正沉默着,裴行舟沉郁的声音再度响起:“今晚的男伴是路易斯,舞伴是裴允之,连卞赫松都能贴着你的耳朵和你说悄悄话……阮绾,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哪里?”
冲天的酸气让阮绾心底一惊,抬眼恰好撞进他极深极深的瞳仁中。
一瞬间她涌出好多的问题想问他,却没想好该从哪个问题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