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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从命离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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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黑影重重,潇潇杀人风,剑气映光耀,险斗厉声中。

    魔音灌耳,中招者仿佛置身炼狱战场之内,面对千军万马,枪林箭雨压至,如螳臂当车,心中恐就只剩畏惧之情,无勇力为继。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气机灵觉间的较量实乃宗师最大的对敌利器,寻常武者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可反观林欠,一直默运的师门心法口诀,却能让他在这魔气激流中如磐石不动,抱元守一,反而运起架势;虽说还是有些不堪重负,但至少有一线余地,可见机应对强敌随后的剑招。

    眼看自己浓烈至极的杀气并没有压垮眼前这不满双十的后生,黑衣剑客不再以宗师化境咄咄相逼,收拢真气于剑指上,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臭小子……若再能接下这一剑……今日死罪可免……”

    察觉到慑人真劲锋芒藏敛,再听闻对方如此开口言道,就算十之有九是假,也不由地让林欠肩头一轻,全神贯注的圆满心境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松懈。说是难以察觉,可偏就面对一位上品宗师,这一丝破绽依旧没逃过他的法眼。林欠刚吸上一口气,就惊觉呼吸凝滞,还未呼出浑浊,眨眼瞬息间,眼前便陡现出一道巨大剑影,已然袭至身前。幸得他反应奇快,本能地劲灌双掌,左右合十,交错夹击,一招“借势截骨”截断来势,没让剑气完全侵入经脉,可仍旧被巨力击飞,倒退十步。

    “他娘的!老贼,你堂堂宗师竟然耍偷袭的下作招数!”这一击震的林欠口中溢血,眼冒金星,难过不已,忍不住破口大骂对方所使的“阴招”。

    本依着他的性子,还想说几句难听话送予这老头,管他什么绝顶剑客,宗师境界,先讨得口头便宜再说。可惜还没等他缓过神,疾风骤雨般的指剑,带着锋锐的剑气就向身前攻了过来。林欠忙收正乱绪,运使拳脚应敌,可惜一步慢、步步慢。尽管使出“断骨魔手”中以快见长的“寻机夺骨”,想要抢回先手,但依旧只能左支右绌地仓忙应对开来。

    “蠢货……什么宗师不宗师的……你师当年出手比斗……从不讲规矩……你倒婆婆妈妈……可笑、可笑……”林欠的骂声似是让黑衣剑客勾起了一些往事记忆,忍不住回击讽刺道。以快对快的交手中,还可如此闲庭信步般地说话,运气吐纳功夫极为高明。以此再观林欠,早就满头是汗,根本无余暇开口,只能继续听眼前这人继续“倚老卖老”地训道:“生死搏命间……起于声势……功修造诣作较量……却终于万般气数……若不能化万境于己身……小子此生无缘宗师……只可惜了你这身上乘功夫……”

    林欠机敏过人,听着这“当头棒喝”,刹那间回想起师父昔日教导,何尝不是这番道理,只是亲身在场,对手修为太高,让其主观误判。这一下机灵,心法自转,再归完满,就是身上连着挂花也好似不觉,双手画圆运劲,使出“盘肢缠骨”以作守势,先紧保要害不失,不再贪功冒进。

    见对手一整颓势,黑衣剑客嘴角露出不可觉查、意味高深的微笑,“还不算窝囊……‘正方圆兮归心’?还欠些火候……再试试‘百鬼罗影’的后手变化……”

    语气依旧看不出恨恶悲喜,下手则是又紧了一分,本来变化多端的剑指,再次化作至简一剑刺出。

    这出奇简单的后手招式,在林欠眼中竟是有种道不清、说不明、捉摸不透的玄妙,偏偏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道来。两番灌注十成功力,此时双手竟充斥血气黑雾,似若泛涌阵阵红光,诡异莫名,慑人心魄。

    剑劲一刹间已至三步内,林欠正准备转身让过,却见剑势顿消,化作虚影散去。障眼法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身影和凌厉剑指携风雷而来,直击面门。生死一瞬,顾不得如何,勉力将劲道最盛的一式“断骨魔手”-——“抽髓断骨”打出。

    炽盛的血气掌力交缠迎上锋芒,只做了片刻抵抗,“砰”的一声闷响后,便被击溃。二人交手未至十合,就已分出结果。待气劲散去,只见林欠喘着大气跌坐地上,面皮上被剑气划出多道裂痕,但双眼却仍旧有神,死死盯着近在眼前的黑色剑鞘,不曾退缩。

    黑衣剑客举剑向下,只消心念一动,以他的功力,就算剑未出鞘,一招刺中面门,便可取了这师门后辈的小命。尽管是生是死,尽在对手掌握中,林欠并未漏出不堪之色,反而缓缓开口道“弟子……敬谢师伯不杀之情,指点之恩……”

    “哼!小子……终于得认老夫身份了?”也不知是真的手下留情或是未动杀心,黑衣剑客神色中再没有一丝斗狠之意,爽快撤剑,说罢便再次背手收剑于后,只道出四字:“起来答话……”后退让出了一步距离来。同时瞟了眼起身回气调息,擦抹血迹,收整脏乱衣装的林欠,只在面庞上多停了一眼,接着脱口一句:“圣宗的花巧规矩……你这面皮功夫……也源于你师父吧……”

    “宗门规矩,师命难违。小子功夫粗浅,让您看笑话了……若是像师伯一般,剑术名满天下,几无敌手、来去自如,自是不用‘多此一举’……”

    “饶舌的小鬼……罢了!我剑宗认人……从不依面容……而是修为实力……若不是……依你这两日显露的功夫……方才又勉强接了我几招……不然早送你归西了……”黑衣剑客如是说道。这事实胜于雄辩,林欠也不是真的无赖撒泼,面色一沉,低头默然片刻,才躬身一拜,开口作答:“师伯教训的是,是弟子无礼……还未请教师伯尊姓?今日唤弟子出来,不知有何要事?”

    “哼!诸宗门传人中……如你这般……长年在外‘懒惰偷闲’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人……”说着说着,黑衣剑客语气渐重,略带责怪,似是暗指着什么,连枯哑的嗓音都高了一些,继续叱道:“剑宗单传规矩……数百年未变……连这都不知悉……也不怪剑信令还托我门宗保管……丢了也怪不得他人……”

    “是,弟子无知,开罪了……封……封师伯……只是剑信令为何物?为何丢失?还烦请师伯告明。”林欠试着唤出对方姓氏,见没有骂声,知道自己所记的这位师伯身份姓名无误。想想月前才定期联系过师尊,却未听提及此事,想来定是近些时日师门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剑宗宗主这等宗门护法出了面。

    封师伯甩袖转身过去,似是望着郑家大院远处,“剑信令……亦唤作‘明鬼剑’……乃是圣宗自古传承的宝剑信物……按宗门规矩……冠礼已满一年……你小子已可作为正式传人……大宣江湖……自当交于你手……”说到此处,有意停顿了一息后,才又继续说明:“上月师弟飞奴传信……叫我带剑至幽州……待寻得你踪迹后……便交付于你……只是半道被人算计夺取……”

    林欠听到此处,心中不免有些不爽快,眼神一白,心想道:“你个天下间有数的剑道宗师,居然也是个跑信的空子,送个信物也能失手……想是有气没地可使,轮到本小爷倒霉……”可又转念一想,到他这等功力,岂是寻常人能够讨得了便宜的,说盗就盗了信物去,事情定非表面这么简单。这忙作揖拜道:“辛苦师伯一路前来……也不知是哪个毛贼,胆敢捋师门虎须,师侄定不饶他!”

    “要算账……也轮不到你来……况且我已传书……此事内里涉及诸门秘情琐碎……你师父交代下来……先不管多余杂事……着你寻剑要紧……”

    “既是师父之命,弟子在所不辞。只是…只是若不知何人盗取,弟子怎能有迹寻查?”林欠虽不说老练世故,但这些明里暗里的斗争,也不是没见过一两出,突然来这一下,未有牵涉自身的实感,不得不先请教清楚分寸了来。

    封师伯思索片刻,暂且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点……暂留待我和你师父查证……可现下更有一事要紧……你小子今晚……必须离开郑家……”

    这番要求倒是出乎林欠意料。本来为了净武卫的差事,正需要在郑家多打探一段时间消息,以观后变。若是离开郑家,两方都要做好善后处理才行,于是进一步向封师伯问道:“这……这样一来,弟子这身份职事该当如何处理,师父有否做特别安排……请师伯教我。”

    “师弟只交代了形势将变……让你离开郑家……鹰爪子那边……你只消说……郑家要将你拿下处置……其余事情自有安排……助你有办法应对……”说罢,轻身一跃,飘然上了树顶,再次仔细望了望郑家内房的方向,纵身落于原地,缓缓说道:“行了……服下这颗……药门特制百草丹……助你调养回息回复功力……否则恐怕多来几队巡夜的坊卫武侯……都能送你归西……小子可自行去了……必要时会再传信于你……”

    林欠接过丹药放入口中化去,听着这话心中更是郁闷,心想自己这身伤还不是眼前见面便招呼的“好师伯”所赠。只见其留在原地未动,好似在郑家还要做些“勾当”。林欠眼珠一斜,想再进一步打听一二,还看看能否趁机顺出自己的家当。但此举正好迎上这封师伯眼神中透出的不可忤逆其命令的目光,还是选择了知难而退。哪怕怀着满腔疑云,依旧顺着作出懂事乖巧的样子,行礼拜别后,便翻出院墙,向着幽州市的方向,小心遁去……

    待到第二日近午,一道道开市的鼓声渐传入耳中,催促着林欠起身醒来。看着暖阳入窗,打量着王福杂行旁这间小屋舍内陌生又简单的布置,不禁有点怅然若失。想起昨夜离开生活了两年的“狗窝”,还有那来不及带走,“四处搜刮”节省下来的家资,心头烦恼。宵禁后好不容易躲开了一众牛鬼蛇神,才来到杂行中又险些被值夜守卫当作毛贼制服。终在得见李晟后,胡编了个前因后果,再借着身上这伤,得以获取大家的信任,有个落脚之处暂且修养。

    正出神之际,敲门声响起,一道男子声音传来,“师弟起了没?为兄为你送东西来了。”在得到林欠的回应后,李晟率先推门入内,后领着两名婢子,各自双手托盘,将衣物和碗盘食物放下,随即在李晟的授意下离去。

    林欠对着铜镜再三确认了几遍,昨晚只简单处理了一番,暂无大破绽,才一边打水梳洗,一边笑问道:“嘿嘿,大哥怎么没在杂行坐镇看管生意,反而得闲来这里看我?”

    李晟将吃食放在了案上,端坐于榻侧,抬头四下看了看,回话道:“呵呵呵,一来看看兄弟的伤势如何,二是备好新衣送到。知你错过了朝食,再准备了些吃的,就一并带来了……现看你气色,应是痊愈无恙,我也可以放心些……”

    “哈哈,李大哥这话里有话的样子,可不止想说这些吧?”林欠早就腹内空空,闻着羊肉汤饼的香味,刚坐下便狼吞虎咽起来。

    “除了探病,还有郑家情报传来……昨日郑家再次遭袭。据今早探马来报消息,郑家大公子带领一众护卫弟子,也没能抓住贼人,反而伤了不少……另外有消息传出,有弟子检举说是师弟你里应外合,帮贼人两番袭击郑家,现已通知幽州黑白两道,对你暗地悬赏抓捕……看来是铁了心要从你这面套出些什么来。”

    “呸!那些个遭瘟的,自己本事不济,就赖别人……糟了!那我之前交代过由杂行举荐投师之事……这下岂不是要连累大家?”

    “这多得段兄临走留书安排得当,说是杂行若到暴露之险地,就将一切推给前任东家就是。我昨日已着人去打通关节,想来通过官府出面,才能暂时平息此事……故而你绝不可出现在人前,先躲个三五日,一切自有我去安排。”

    林欠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一名伙计打扮的人匆忙跑了进来,大口喘着气,对着李晟连忙鞠躬禀报道:“呼呼……将军……快……快回去看看……那闹事儿的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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