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
今天的舟舟镇, 男女老少最大的乐子，就是看铁矿来的领导如何表演大口吃馄饨。
这乐子实在是太可乐了，甚至还有半大的小子给编了段顺口溜：
“你看那个馄饨又大又圆, 薄皮大馅还有点烫, 铁矿的领导一口一个，一边说烫一边说香, 到底是烫来还是香？”
自己白白被看了笑话，不过, 铁矿的领导们似乎并不在意，
表演完一口气吃两碗馄饨后，还让姜珠玉一人给包了一份锅贴饺带走。
临走的时候，张家杰紧紧的攥着手里头的搪瓷盔子，仍然留恋的对姜珠玉说：
“妹子, 明天我还来, 你能给我留上……一锅锅贴饺吗？”
这话一出, 登时遭到了围观群众的反对：
“这位大领导，你别太过分了！一留留一锅！别人还吃啥呀！”
姜珠玉的锅贴饺每天都是有数的。
他要直接要一锅, 那别人还吃不吃了！
姜珠玉也忍不住笑：
“那我明天尽量多做一锅出来，不过, 还请张部长您早点过来, 要是晚了被人买了, 那我也没有办法。”
“这个自然, 这个自然！”张家杰连忙点头道。
姜珠玉本来想着这次是考察, 这些饭菜那肯定是她包了。
没想到，戚城执意要付钱。
还一出手, 就是一张蓝黑色的大团结。
戚城说不用找。
这次, 轮到姜珠玉坚持着将钱算清楚, 把剩余的零钱又递了回去。
临走时，戚城握着姜珠玉的手，说：
“谢谢你的招待。等下我还要去香喷喷家常菜馆，就不久留了。今天的考察结果，过几日我会派人来通知的，请耐心等候消息。”
自从经过今天的考察，他对于姜珠玉的看法不知不觉已经转变了不少，对于姜珠玉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姜珠玉微笑着问：
“戚矿长，我能问一下，现在我成功的几率有多少吗？”
戚城表情又严肃了起来，他认真的想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上升了两成。”
姜珠玉先是一喜，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
“那我原来是有几成呢？”
戚城又伸出两只手指：
“两成。”
两成加两成，那就是如今也只有四成而已。
姜珠玉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寻思，只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将成功率足足向上拉了两成，这也是对她的鼓励。
这样一来，她和香喷喷的差距也只有两成而已。
那可是香喷喷阿！
这么想着的姜珠玉，对自己重新燃起了信心。
从舟舟镇到县城的途中，张家杰仍在滔滔不绝的赞颂着姜珠玉的手艺。
说到这里，他不无遗憾的对戚城说:
“矿长，你给人家的评分也太低了……成功率只有四成，要我说啊，一百成都有可能！”
戚城又恢复了之前一本正经的表情，说：
“你又知道，我对她的评价了？”
“那……只有四成……这怎么都算不上高吧！”
张家杰心里叹了口气。
之前朱庆生从舟舟镇回来，逢人就吹姜珠玉的馄饨店，当时的他还十分不屑。
可如今的他，可算是明白朱庆生的感觉了。
别的不说，要是真能把姜珠玉的馄饨店开到铁矿去，那他肯定领着全家老小，天天都在店里吃!
张家杰的质疑，戚城并没有回复。
他明白张家杰是在为姜珠玉抱不平，
但目前而言，她的馄饨店确实就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
诚然，姜珠玉的厨艺一流，在舟舟镇的人缘也不错，这些都能从侧面看出她的个人能力和经营水平，
他也相信，假以时日，珠玉馄饨店一定能在她的经营之下，变成整个高城县著名的餐饮店。
但是现在，和已经成规模的香喷喷相比，姜珠玉无疑还有不少的差距。
能给她四成的成功率，已经包含了戚城的私心了。
小轿车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抵达了香喷喷家常菜馆的门口。
和只有老板一个人在门口迎接的珠玉馄饨店不同，
香喷喷家常菜馆的所有人都穿着整齐的服装在门口列队迎接，
老板陈树还主动上前，给他们每人送了一束鲜花。
一进大门，整个饭店已经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进行了清场，
大厅内窗明几净、摆放整齐，一看就是为了这次考察特地整理过的。
戚城和张家杰在香喷喷得到了最高等级的接待，包括最后的那一大桌子宴席，每个细节都十分体面，拉到哪里都不丢面子。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成熟而专业的饭店中，戚城和张家杰却都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终于又坐上了小轿车。
回去的路上，张家杰嘟囔道：
“其实香喷喷的菜也不是不好吃，但咋说呢……感觉就好像少了那股子味儿。”
但至于啥味儿，其实他也说不出来。
戚城正端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听到张家杰不住的嘟囔，没有说话，
但内心却也赞同他所说的话。
诚然，香喷喷是家不错的饭店。
如今高城县内饭店这么多，
香喷喷能独占鳌头，从味道到经营方面，都有他的独特之处。
这种优势过于明显，
就如同一开始的戚城，在还没考察之前，光凭着对两家饭馆的第一印象，都能第一时间分出优劣。
而考察之后，香喷喷也很好的将这一优势表现了出来。
然而……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让他还会动摇呢？
他们是刚刚从香喷喷离开的，
戚城的脑海中却出现了那张娇俏又热情的脸庞，出现了吃饭的相邻们响亮的笑声，出现了热腾腾的鸡汤馄饨和金灿灿的锅贴饺。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咽了口口水。
诚然，香喷喷的饭菜确实好吃，服务也很专业，但是那种好吃和专业是那种冷冰冰的，不带温度的好吃和专业，
虽然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但始终没有那股直击人心的温暖，让人吃了，就再难忘怀。
可是，作为铁矿门面之一的大饭店，需要的是哪种呢？
是好吃，还是专业？
是表面的光鲜，还是内里的温暖？
车缓缓地开着，无数景色从车窗掠过，戚城闭上了眼。
实在，太难抉择了啊……
姜珠玉接待铁矿领导考察的事情上午发生，
下午，整个舟舟镇就传遍了。
不少和姜珠玉关系好的乡邻主动找上门来，
一是为了道喜，二是为了听热闹。
铁矿的领导那可比镇长还大多了！
这么大的领导来了馄饨店，他们可不得听听出了啥热闹！
一时间，小小的馄饨店人声鼎沸，比过年的集市还要热闹。
齐春薇也在人堆里头看，听到别人议论着姜珠玉的事儿，心里的酸意快要溢出来了。
什么？铁矿大饭店？
可那不是珠媚姐和跃云哥要承包的饭店吗？咋变成姜珠玉的事了？
看着姜珠玉在人群中间一边聊天一边笑，齐春薇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饭店。
小饭店内，胡大春正在炒菜，见到齐春薇回来了，便让她把炒好的菜端上去。
可是没想到，齐春薇一屁股就坐到了凳子上，气鼓鼓的半天都没动弹。
胡大春炒完菜，见齐春薇没有动作，便默默的将菜端给了客人。
客人眼睛饶有兴味的看着外面，和胡大春说：
“哎，大春，今天铁矿领导来考察珠玉家馄饨店的事，你知道了不？”
胡大春有些懵：“啊？”
啥领导？考察啥？又和姜珠玉有啥关系？
客人继续说：
“哎呀，就是珠玉要在铁矿旁边承包大饭店，如今那边领导来考察了！据说还是个矿长！级别高的嘞！”
他见胡大春没理他，便自顾自的说：
“领导都考察了，这件事肯定就八九不离十了！真没想到姜珠玉那个小丫头，居然也有发达的一天！”
乡下人传话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
今天俩人刚相亲，明天就被人传的孩子都出来了。
胡大春听了那人说的话都懵了，慢吞吞的走回里屋，
看着还坐在凳子上的齐春薇，终于明白她刚刚为啥那个反应。
他默默的将刚收好的碗筷浸入水中，
看着清水逐渐漫过自己粗糙发黄的大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啥想法。
她过得可真好，现在还要发达了……
可真好啊！
那边，见到胡大春回来，齐春薇终于反应过来了：
“大春哥，你知道吗？姜珠玉也想要承包铁矿的大饭店。那么大的饭店，她居然也敢动心思，也敢和跃云哥抢……她……她凭什么啊！”
她心里堵着气，说话间也带着怨气。
胡大春有些不高兴齐春薇这么说姜珠玉，语气重了些，
“春薇，人家的日子那是人家的。咱们过好自己的就好了，啊？”
齐春薇却还是不服气：
“那我也想把日子过好啊！可你看看，一天一天的，就挣这么点仨瓜俩枣的钱！还天天又累又臭的，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胡大春的脸彻底拉了下来：
“春薇，你这么说，是嫌弃大春哥的小饭店，配不上你了吗？”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齐春薇眨巴眨巴眼，声音放柔了下来：
“大春哥，我那还不是心疼你啊！你想想，前些日子跃云哥把合伙的机会拱手送给你你都不要。我知道你是谦虚本分，可你看看，你看看别人！她……她有你的手艺好吗？她有你的经验丰富吗？可……就连她那样的都能承包大饭店，可你呢！大春哥，我那也是为了你着想啊！大春哥……”
胡大春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听到齐春薇语气软了下来，自己的脾气也下了去。
而齐春薇所说的一字一句，也润物细无声的进入了他的心里。
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有着自尊，也憋着一股子气。
如果要找出这世界上他最不想输给的一个人，那恐怕只有姜珠玉了。
胡大春心里不断翻涌着各种念头，不过，表面上，还是一板一眼的对齐春薇说：
“春薇，不管跃云和姜珠玉是不是在争那个饭店，争到什么程度了，那跟咱们都没有关系，咱们还是认认真真的做自己的饭，挣自己的钱，明白吗？”
齐春薇见胡大春表情严肃，只得不情不愿的应着。
但是，在她的心里，仍在忍不住的盘算着，
镇上人都说那饭店铁定是姜珠玉的了，她可不这么想。
不过，两方一直在针对那饭店做着竞争，这是肯定的事情。
如果在这个时候，姜珠玉的馄饨店出点什么事，
这要是让铁矿那边知道了，那肯定就得输。
能出点什么事呢？
齐春薇心里不断想着，眼中逐渐泛起了光亮。